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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不可能不知道李剑凌的成绩,也不可能不知道李剑凌这个“下下等”是怎么评出来的,但是这个问题从她口中问出来,顿时让王方庆脑门上的冷汗“唰”的一下便冒了出来,不禁语塞,讷讷道:“这个···这个···微臣不知,此乃所有阅卷考官评出的结果···”
“竟然这般整齐,全是下下等?”武则天眉头一挑,道:“姚元崇,你也是评的下下等吗?”
姚元崇举笏过首,大声答道:“回陛下,臣评的是上上等!”
“张柬之,你又评的是何等成绩?”
“回陛下,微臣亦是评的上上等!”
武则天一连问了五个人,全部都是上上等,武则天将御案一拍,冷声喝道:“朕就奇怪了,既然这么多人都是评的上上等,那李剑凌这个下下等又是怎生来的?”
武则天咄咄逼人,接连出言喝问:“莫不是惧怕了李剑凌这一柄正纲之剑砍了你们的脑袋吗!”
“臣等不敢!”
天子一怒,不管有没有道理,那做臣子的都得道歉,武则天却顺势而下,道:“那你们谁给朕解释一下,李剑凌这个成绩是怎么出来的呢?”
“陛下息怒,当初评卷之时,臣和娄师德是在场的,对李剑凌考卷的考评颇有争议,只不过同意评下下等的考官较多,是以便评了下下等!”
这个时候,作为监阅的主官,唐休璟终于被盼星星盼月亮的站出来了,在“青壮派”和“保守派”之间,唐休璟一直都未曾表现过明显的偏向。是以他一站出来,倒是让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气。
“考官无法达成统一,士林之中,对李剑凌的成绩亦是颇多猜疑,臣和娄阁老商量后,便将李监察的考卷张榜贴出,却不料,竟然造成了数千士子群殴之事故!”
话说到这,唐休璟摸了一把额头,声音有些微颤道:“好在未出现伤亡,否则臣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原来洛阳令上奏之事竟然是由李剑凌考卷文章所致?”
武则天“大吃一惊”,没有追究唐休璟的“万死难辞其咎”的事故,而是颇为好奇道:“休景给朕所说,那厮所做策论究竟是何内容?”
天子作戏,无需演技,只需要有观众看,也只需要让观众知道这戏码的结局便可。谁都知道武则天对李剑凌的恩宠,所以谁也没有怀疑“那厮”只是武则天对李剑凌的“昵称”,所以谁也没有指着武则天作戏太假,而是或喜或愁的等着这个已知结局的到来。
却不料唐休璟不慌不忙的拿出了一个卷宗,道:“微臣已经将李剑凌的考卷带来,请陛下过目!”
“哦?快给朕看看,究竟是甚文章,竟然令三台六部都难以考评!”
制举规则是先要通过各部副考评阅之后,选出优异者进入殿试,方才是武则天亲自审阅的。所以武则天也不能对李剑凌关注的太过,一直耐着性子等着初评结果。虽然武则天事先对朝中各方的反应都有了估量,却也未曾料到事态竟然这般曲折,所以当唐休璟提出让武则天亲审的时候,武则天根本没有半分推辞,拿起卷宗便看了起来。
武则天早已听过了李剑凌的提纲,但是毕竟只是提纲,处处点到即止,难以尽兴。此时,李剑凌的策论,虽然同样难以述尽,但是却比那日对答要详细的多。武则天看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叹道:“众卿皆言朕有识人之明,其实国老是慧眼如炬呐,此子之论,可为我大唐百年之定策!”
武则天的声音并不如何响亮,语气也不甚沉重,但是她一字一句,却都如千钧一般压在了众人心头。贬低自己,以狄仁杰铺路,将李剑凌供上了巅峰,谁都清楚,李剑凌的制举策论“牛耳”地位于三千考生之中将再难撼动了!
制举考试的皇榜被撕下,又被重新贴上,皇榜上面的姓名排序变化不大,唯有将倒数第一名的李剑凌排到了榜首,成绩也由“下下等”变成了“上上等”,两次成绩,都是“前无古人”的成绩,顿时将李剑凌的知名度提升到了“妇孺皆知”的地步。
而李剑凌的策论“白话版”也不知道怎的,就流传了开来,不识字的人也有一些好心人耐心的解释,一时之间,支持改革的声音在民间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发酵。
而李剑凌本人,却是在朝会之后的晚上,才知道自己的成绩竟然真的发生了奇迹,自然是又惊又喜。并非他不想淡定,而是制举于他实在太过重要,这是他人生路上的重要一步,踏出这一步,登上高峰,他才有可能拨开遮住他眼睛的迷雾!
得到武觉灵的确切消息,王家也是炸开了锅,且不说李剑凌的计划若是开始实施,会给王家带来怎样的机遇,单是王韵郎婿这个身份,就足够让王家上上下下都笑的合不拢嘴。
而知道这个消息后的李剑凌,在高兴了片刻之后,却独自一个人走出了王家,来到了洛水边的那块坡地上面。夜色中,一片水杉树像是暗夜中坚守的卫兵一般,立在了坡地上面,身躯坚挺如枪,杀意凛然。尖锥状的枝叶,更是如同那三尺枪尖一般,杀气凌天,直冲天际!
水杉树自是不可能有杀气,也不可能有杀意,有杀气和杀意的是李剑凌,是他刻意利用水杉的形,而调动出潜藏于内心之中的那股意。
此时此刻,逃离了那片充满欢愉的氛围,用水杉来激起自己的杀意,是因为刚才李剑凌沉浸于王韵爱慕的目光之中,如同被凉水浇熄欲火一般的顿悟——平静的生活,得意的仕途,让他沉浸其中,犹如温水煮青蛙一般,已经开始渐渐消磨了他的锐气,甚至于薛家的血海深仇都似乎在被某种东西冲淡。
不是他不肯放下仇恨,而是因为有些仇恨不能放下,一旦放下,再拾起就难了。时间和环境真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即便是血海深仇,它也能给你消磨干净,时间磨的是心——哪怕是依然恨,依然仇,却会让你再也没有当初的那一种决心。
“时间如水,安逸如水,流水磨石,何况乎心啊···。”
李剑凌沉声一叹,又忆起了那个深藏心底,那段模糊的记忆片段,那个本该是他生命中最亲近女人,如今早已经化作了那个慈祥的胖大婶的模样,再无半分不同。想到这,李剑凌的身子,便不由自主的轻颤起来。
“若是一直如此下去,薛家的血仇是否也会如此,渐渐的化作了某个梦中的虚幻影像罢?”
李剑凌扪心自问而又扪心自答——这是必然,想想那次惨绝人寰的屠杀,时隔六十年,三四代人后,虽然叫的欢快,却又有多少人能真正的下得了决心去报那血海深仇?
想到这,李剑凌内心之中,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后怕,后怕之余又生出了一丝庆幸,像是重新得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般,令他忍不住的嘶吼起来。
“这难道就是你表达高兴的方式吗?”
不知何时,武觉灵已经走到了李剑凌身后,见李剑凌如野兽一般嘶吼,不禁掩嘴而笑道:“果然不同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