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灵儿莲步轻移,装作没有注意到老三看自己的眼神,她现在也不在乎这些琐事,本来只想把生意做得漂亮,却忽然让顾长风恍惚了心神。
她始终觉得,人生的幸福智慧有两种。
一种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一种是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
不远处,顾长风正陪着他叔父赏灯,玉琳琅和自己的父亲也在一侧,段灵儿看到宋知府,忽然想起了谢辞和宋彦,然而他二人的身影却找不到了。
而在段府做客的女子们,无论何种门第,都三三两两聚成一团,说着闺阁笑话,更多是在议论其他小姐的是是非非。
还有一些走着走着,半路碰见,灯也不赏了,瞬间便拿出自己一副伶牙俐齿,互相揶揄,似乎话锋占了上风,整个人便能比他人更出众一般。
段灵儿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妹妹。”老三迈着稳健的步子,忽然开口,一双眼中装满了深意:“为兄有一件事不明。”
“为何我天生会算学么?”段灵儿抬起头,看向眼前的片片灯火光。
她琉璃颜色的眸子也是蕴了那火光,轻轻一笑:“这世上奇异的事情很多,如果不是我自己亲身经历,都难以相信。”
老三哑然,有一瞬几乎为段灵儿的能言善辩鼓掌,可他分明觉得,眼前这个少女说的也有几分真。
他凝视这个妹妹,只见她眉目精致如墨所画,眼眸转动时流转着火焰一般的光芒
段灵儿笑了起来,小小两个发髻上的红色毛绒线很是乖巧可爱,脸颊上浮起浅浅两个梨涡:“三哥,我累了,这就不陪你走动了。”她转身作势要走,才走两步突然回头,道,“对了!”
段灵儿俏皮一笑道:“三哥,如果不是世间有奇异的事情发生,我的算学根本比不上你,那天为了要生意妹妹冒进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说完,她转过身,稳住纷乱的心思,迅速的离开了。
直到看不见老三的身影,段灵儿才稍微缓和了情绪思,她站在小桥上,看着水中的倒影。
自己绝不做缺乏体力,无法独立耕作养活自己的女人。
生活的目的是过的幸福,如果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在本质上与自己的思想南辕北辙,那么这种喜欢又有什么意义呢?
段灵儿正想着自己的事,忽然被一阵笑声所打断了。
“远远看一个丫头站在这不干活,我正准备斥责一番,结果走近一看,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九!”一个娇柔尖利的声音响起来,段澜摆着身子走过来。
段澜不悦道:“小九,你穿奴婢衣服穿上瘾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这穿的是什么东西?”
这两姐妹旁边还有一个美人,段灵儿见过的,正是顾长风的姐姐顾轻舞。
顾轻舞削肩细腰,顾盼神飞,一袭透着淡淡绿色的素罗衣裙,裙子上绣着灿若云霞的海棠花,腰间盈盈一束,益发显得她的身材纤如柔柳,大有飞燕临风的娇怯之姿。
而段澜也绝不示弱,她挽着一枝金崐点珠桃花簪,长长珠玉璎珞更添她娇柔丽色。
这二人走在一起,只觉得如同春晓之花绽放,如中秋之月露颜,实在是美不胜收。
段灵儿看着她们,眸子深处隐隐流动出一丝悲色,如此的美人却将全部的心思放在内宅斗争,白白耗费了自己的心力和青春,将那本可以放眼天下的智慧圈于小小的栅栏里,还自以为这是女人一世为人的真谛。
“小九不知天高地厚,自然在穿衣上也不知讲究。”段潋从后面走上来,摇着团扇。
“潋儿,你怎么能这样和九妹妹说话!”段澜轻轻皱起眉头看着段湘,满是不赞同的神情。
原本还表现的咄咄逼人的段潋立刻变了一张脸一样,上去握住段澜的胳膊,撒娇似的摇晃着,“大姐姐,我只是和九妹妹玩笑嘛。”
段澜的美目停在段灵儿的脸上,笑着道:“小九现在也是有生意的人了,不和从前一样,这个你要记住。”
段澜就是段澜,作为嫡长女,很容易便能扮演出主持公道的一方。
段潋冷冰冰硬邦邦地在旁边说了一句:“小九得父亲抬爱,姐妹们都羡慕得紧。刚才她还教唆着顾公子教训了那边府上的念儿姐姐和轻姐姐,是更有出息了。”
段潋说到顾公子的时候,若有似无地咬了重音,听起来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段灵儿懒得和她们做口舌之争,福了福身转身便走,顾轻舞眼中的复杂更深。
她根本无法认可眼前这个没有礼貌不懂讨人喜欢的庶女,就是自己弟弟的心上人。
段潋见段灵儿要走,越发地恨了,她快步赶到段灵儿身前,故意伸出脚。
段灵儿心里叹了口气,却当做没看到,笔直地从她们身旁走过,段潋得意洋洋地勾起嘴角,就等着段灵儿在大庭广众下出丑。
谁知不知道怎么的,只听见段灵儿惊叫一声,随后自己身旁的段澜与顾轻舞竟然也随着段灵儿一起翻了下去,三人一起摔进了旁边的荷花池里,段潋一下子吓傻了!
段灵儿一头一脸的泥水,她一从水里出来,立刻伸手将段澜也拉起来,段澜与顾轻舞一身美丽的裙子上却满满都是泥巴,发髻都散乱了,整个人简直像是惊呆了一样,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段潋没想到自己本来想要让段灵儿出丑,却莫名其妙带着段澜与顾轻舞一起倒霉,并且连累了她的心上人,当场吓得说不出话来。
丫头婆子们忙不跌地将四人拉上来,几人先后出了池子,仍旧是满头满脸的泥水。
段灵儿一上来,看着段潋,心中微微叹了叹,树欲止而风不静,风一再撩拨,树也只好给与还击。
当下便板起脸,一脸不悦道:“七姐姐,你不喜欢我,可你怎么能连四姐姐以及客人们都一起推下去呢?”
众人目光一下子落在段潋的身上,她虽然平日里仗着自己母亲也是苏氏血脉,大夫人是自己姨母,所以从来不把别人放在眼睛里,但是现在这种局面,她却是完全没想到。
段潋在众人的目光中语无伦次:“没有……大姐姐,顾姐姐,我没有……我只是想要推她……我不知道会这样的!”
段澜的目光在段潋和段灵儿的身上犹疑了一会儿,她知道段潋要去给段灵儿使绊子,但是自己是怎么莫名其妙落水的就是个疑题。
顾轻舞却湿着裙子,冷笑了一声:“段家小九好厉害。”
段灵儿毫不畏惧地迎上她的眼光,甚至微微笑了一笑。
顾轻舞一甩袖子,兀自便走,段澜气得跺脚,转身也回去换衣裳。
段潋手足无措,叫了声“大姐姐”,赶紧跟上去,又舍不得讨好顾轻舞的机会,急得牙都快咬碎了。
段灵儿湿哒哒地被赶来的安娘抱住,赶紧带回荷风小筑去,换上沈氏带过来的衣裳。
沈氏此时在正厅与其他府的庶妾们说话,段灵儿换上衣服便打发安娘去伺候沈氏,自己想独自转一转。
她低着头走到没人的假山处,坐在那里叹了口气。
“你怎么了?”谢辞的声音竟然响起来,她转过头,发现谢辞正在假山后的池塘边,心事很重地丢石头。
段灵儿摇摇头,从谢辞手上拿过一块石头,也丢进池塘,石头划过水面发出咚地一声。
“我这几天在田庄过得很开心,但是回来府上,又是像以前这种姐妹间争闹不休,为鸡毛蒜皮之事勾心斗角吃醋嫉妒的事,实在很烦人。好像整个段府,我身边的人,除了母亲和哥哥以外,他们都觉得我不该去做生意挣钱养活自己,他们觉得我丢了脸。”
谢辞看着池塘上的一轮圆月道:“我觉得你做的很对。”
“什么?”段灵儿转过脸。
谢辞依旧看着那圆月:“我祖母虽是女子,年轻时却也是个拳师,我小的时候她很少在家中给我缝衣做饭,而是和祖父一起卖艺,后来又去教女弟子功夫赚一些家用供家庭吃喝,即使她的针脚不密,我的衣裳也没有破漏过。谁说女子一定要居于内宅?遇到战乱,女子一样可以上场杀敌,如今太平,在做生意的时候巾帼不让须眉,也绝不是坏事。”
段灵儿眼圈有些发红,她盯着池塘的水波,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
“你记着,日后但凡有人嘲笑你,你大可不放在心上,所谓脸面是自己挣的与他人无关,因此所谓丢脸面更是愚蠢至极。你要做你认为对的事情,且不可半途而废,不要自暴自弃才是。”谢辞说完站起身,将手上的石头全部放在段灵儿掌中。
“我走了,在你们府里耽误了许久,回去还要研究案件。”谢辞说完,并没有看段灵儿,而是从她身边,极为轻的,却也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就那样擦身走过,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那片灯火阑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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