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此番可又是不赶巧了,贵客尚未退房,小店暂时不接待他人了。”小二见客栈门口站了一家子,搭着抹布便速速过去,不想却是前日的姑娘。
“小二哥,我们一家也是打从晋城而来,听闻贵店的芷寮醉蟹鼎鼎有名了,我便携家带口地慕名而来。”
宋南柯微微一笑,煞是温柔地看着小二,一双杏眼中的希冀闪闪发光。
“这……”小二为难地张望了一下,脸上飞上了一抹红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姑,小娘子若是喜欢,不如过些时日再来吧,如今掌柜吩咐下,不可扰了贵客的歇息。”
“小二哥放心,这大声喧哗之事,我们自是不会做的。而且,此次我亦是随相公前来湛州处理生意,不消几日,我们就得赶回晋城了,小二哥,便行行好,满足一下我这口腹之欲吧。”
“就是,就是,尚未到来湛州之时,我娘对这醉蟹已是垂涎已久。如今心心念念之物便在眼前,若是因这等事由便拦于门外,着实残忍了些。”
小二寻声望去,只见女子手上牵着一位蓝色锦袍的总角小儿,头戴虎头帽,如面团一般的小脸中皱成一团,煞是苦恼地看着他。
“小公子,此事并非我这小二能做主的,要不,我请示一番我们掌柜的。”
“那便多谢小二哥了。”宋南柯眼睛一亮,面上闪过一缕狡黠的灵动。
“哈哈”看着小二的背影,宋南柯朝莫羡挑了挑眉。
“如今我们扮起母子来,倒是越发地默契了,要不,日后,我便吃点亏,收了你作干儿子!”
闻言,莫羡白嫩的脸上泛起一丝不自然,但是稍纵即逝,便是宋南柯亦无见着。“施主此番所言差矣,于我,施主并无生养之恩。若是硬要说,反倒是姑娘占了小僧的便宜。”
“你这小和尚,倒是越发牙尖嘴利了。”
宋南柯忍不住伸出手掐了掐莫羡的脸蛋,爱不释手地说道:“看你这可爱的模样,我便不与你计较。”
“施主,男女之防不可忘,男女授受不亲……”
莫羡秃噜着嘴含糊不清地说道,胖胖的小手拉住宋南柯沉溺于蹂躏的爪子。
看着眼前一小一大的身影打闹不停,修远幽深的眼中犹如起风的湖面一般,泛起了阵阵涟漪,温润中携着的那道清冷似乎已是消散,深藏于心底的那阵莫名的孤寂如同太阳底下的水汽,慢慢消逝。
“可是三位客官用膳?”打闹之际,小二领着一五十来岁的男子匆匆而来。
宋南柯拂了拂衣裙,正欲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时,却突然闻得身旁之人朗朗道来。
“芷寮红蟹盛产于附近海域,是湛州最佳海蟹。湛州百姓捉回红蟹,便用酒糟存入土坛内,浸至逾月取出即可食用,饶有风味,谓之醉蟹。我朝状元为此作了醉蟹诗一首,其中“执杯持螯螯,足了一生事,况此酒兴蟹、酝酿使之醉”之佳句,脍灸人口,足见醉红蟹之风味,沁人心扉,吃后真是“乐不思归”。”
宋南柯眨了眨眼睛,听着莫羡一顿摇头晃脑地说,竟被惊得哑口无言,不想莫羡对湛州之事竟这般清楚,忽地,手腕处的鲛珠似乎传来了阵阵的温度,宋南柯心中咯噔一下,原来……
“哈哈,小公子小小年纪,便有这般见识,真是好生厉害。”掌柜看着观音童子般伶俐的莫羡,面上不禁慈祥一笑。
“掌柜爷爷,对于这脍炙人口的醉蟹,我娘亲心中向往之,不知爷爷可否允了莫羡这一愿。”
莫羡无辜的朝掌柜眨了眨眼睛,拉起宋南柯的手奶声奶气地说道。
“公子,小娘子,真是好福气啊,生得这般伶俐乖巧的孩子。”
掌柜看向面前的一对璧人,男子温润如玉,女子灵动开朗,倒是比店内那对貌合神离的夫妻更显天作之合。
“虽说店内已是被贵客所包,但是既然三位也是自晋城而来,想必,贵客亦不会在意。我便破例一番,让三位尝尝我们湛州的芷寮红蟹。”
见掌柜应允,宋南柯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脸上的假笑已是僵住了,她眨了眨眼睛,垂眸看了一眼作无辜状的莫羡,心中愣是一阵感叹。
“在下夫人对这醉蟹已是垂涎已久,掌柜此番大方,在下十分感激。”
修远微微一笑,朝掌柜施了一礼,便拉着宋南柯的手随小二走去。
……
“若是明月不来,此计又该如何?”莫羡见小二离去,半掩了嘴,凑在宋南柯身侧,小声与其说道。
“山人自有妙计,你这孩子,就莫要操心,这乃是大人合计的事,小孩子家,好好吃饭。”宋南柯摇头晃脑地装神秘,笑意嫣然地戳了一下莫羡的额头,打趣道:
“你这孩子,原以为是个呆子,不想,竟是这般聪明。唉,收你作干儿子的想法,可真是越发强烈了,如何是好啊……”
莫羡撇了一眼宋南柯,似乎极其无意地问道:“莫不是,这异世的女子,皆如施主一般厚脸皮。”
“怎么,可很是喜欢?”宋南柯眸子一转,嘴角泛起一个狡黠的弧度。
“要不,待我斩断执念之时,便带上你一同回去,好让你感受一下二十一世纪的新时代女生,可好!”
话语落下之时,修远脸色一凛,周身温润的气息霎时便有些清冷,看着那笑靥,眸子中的幽深越发凝重。
“公子,您回来了。”门口传来小二的招呼声。
宋南柯渐渐敛了脸上的笑意,朝修远挑了挑眉,朱唇轻启,一声若有若无的声音缓缓传去。
“诱饵来了,准备……”
原来,昨夜他们经商量,以太子好友的名义接近明月,若是明月真的认识南柯与煜月,那么这串珠子与前世的缘来由去,便清楚了……
“公子,方才我们掌柜招呼了一对夫妇进来,不知公子可否介怀。”
“无碍”
“孙公子……”修远缓缓起身,叫住正欲上楼的孙淇。
“竟不知包下这客栈的贵客,原是孙公子啊。若是早些知道,夫人前天便不必白跑一趟了。”
闻言,孙淇的脚步在半空中停滞了一下,心里咯噔了一下,没料到,竟然再次遇见修远。而且,听他的语气,似乎早有准备。
“不知阁下到来,让贵夫人吃了闭门羹,着实是我的过错。”孙淇转身看向大堂深处的一桌,果然,又是那两人。
“哈哈,孙公子严重了,听小二所说,公子与贵夫人落脚于此。”宋南柯微微一笑,似乎十分怀念地说道:
“与尊夫人已是许久不见了,心中甚是惦念。如今这般巧合,如若不嫌弃,不如凑上一桌,叙叙旧事可好?”
孙淇朝宋南柯冷冷地弯起嘴角,倨傲地一笑。“夫人有心了,只是我家夫人今日身子抱恙,已在房内歇息。”
“相见便是有缘,既然我们可在这远在千里之外的湛州亦有缘相见,在下便与二位喝上几杯,可好?”
说着,孙淇朝小二示意了下,便径自走到宋南柯等人的桌前。方才尚存的客气,已是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阴蛰之色。
“二位可莫要多管闲事,虽说二位于皇祖母有恩,但是若妨碍本太子行事,本太子自是饶不了你们。”
宋南柯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不解。“恕我愚钝,竟不知在客栈填个肚子,可会阻了殿下的何事?”
闻言,孙淇脸上一凛,随即紧抿了唇,眉眼间染上了一层戾气。“本太子之事,何需向你这小草民言明。”
“哈哈”修远见宋南柯瞠大的杏眼中蓄满了怒气,淡淡一笑。“殿下的雄心壮志,自是不需向我等草莽言明,只是……”
修远冷冷地扫了孙淇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事缓从恒,事急从权;事缓则圆,事急则乱。若是殿下一意孤行,怕是终落个后悔莫及的下场。”
宋南柯眼中怒火丛烧之时,突闻修远这一句话,心中甚是怪异地看向修远,莫不是他已是知晓了什么?
闻言,孙淇神色突变,嘴角抽动了一下,却没有说出任何话,只是,稚气未脱的眉眼间闪过一丝狠厉。
“阿淇”楼梯间传来一阵绵言细语。
只见孙淇身子一僵,微蹙的眉头间闪过一丝厌恶与不耐。僵硬地寻声看去,平淡、冷漠、丝毫不不关心的声音传出。
“外间风大,既然身子不适,便莫要出来。”
云一呙,玉一梭,澹澹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此词,似乎便是为明月而写,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真是一位倾人倾城的美娇人!宋南柯不禁在心中赞叹道。
明月似乎全然没有听出孙孙淇言语间的敷衍,眉眼一笑,碧波眸中波光潋滟,柔声道:“我在房中闻的楼下动静,便前来看看,不想竟是久别重逢的友人。”
说着,星眸微转,见着宋南柯与修远时,明月身子一颤,似乎酒酣之际,醉眸微醺,朦朦胧胧地吐出只言片语。
“姐姐……”
听着似乎从远古洪荒传来的缥缈之音,宋南柯一愣,余光往四周一扫,在场的就她一个是女的,只是,难不成明月与南柯尚有金兰之谊。
“姑,姑娘,可是在唤我?”
宋南柯瞪着眼睛,看着倏地便立于面前的明月,脑子中茫茫然地一片空白。
“姐姐!”明月抓住宋南柯的手,眸子中碧波翻滚,激动难掩地说道:“我就知道,纵是阆风那厮狡猾狠厉,以姐姐的修为,定不会就此魂归虚无!”
“那个,那个……”宋南柯挣了挣被抓得生疼的手腕,心中知晓明月将她错认为南柯了,有些无奈地说道:
“姑娘,认错人了,我并非姑娘所思所想之人……”
“不,你便是!”说着,明月神色戚戚,哽咽道:“几百年了,我还以为,当初做下的错事,终是落下一个无果……”
“不想,煜月殿下竟真将姐姐找着了!”说着,明月感激地看了一眼修远。
“这链子,为何在姐姐处?”趁明月视线移开之时,宋南柯故意撩起衣袖,露出鲛珠链。
“莫羡送予我的!”宋南柯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便是那孩子……”
宋南柯嘴巴朝低头不语的莫羡处扯了扯,果然,手中的力道顿时松了下来,她瞬间甩脱了明月的桎梏,作惋惜状说道:
“此珠甚至珍贵,乃莫羡娘亲遗物,若是姑娘喜欢,恕我不愿相赠。”
明月瞬间收回置于莫羡身上的视线,方才的激动已是化作一阵冷漠,眼中的碧波已是凝结成冰。
“回尧山!”
宋南柯尚未反应过来,眼前便是一花,继而已是失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