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绿阴中庭院,燕语莺啼。数点新荷翠钿,轻泛水平池”
龙飞凤舞的“曲散”二字后,青翠的凤尾竹夹道而立,曲径通幽处,豁然开朗,小桥之下,一汪清潭,清潭之上,芙蕖点缀。黛瓦粉墙前,一株与房齐高的海棠树,缀满粉色小花,如那娇艳少女精心装扮后等待情郎一般,为这一院清冷增添了几分风韵。
宋南柯见这朴素雅洁的院落,回想起以往的影视作品,太后寝宫虽说不是金碧辉煌,但也是雍容华贵,与此处实乃大相径庭。
她忽然对这位太后十分好奇,到底是如何一个人,在这金碧辉煌、花团锦簇的皇宫中,独守这曲散后的一殿清冷?
就在宋南柯急切于见到太后时,一位穿着素雅的年老宫女将他们领入寝殿内。
宋南柯进入寝殿后,眼光偷偷往前一瞄,心中顿时十分失望。因为太后凤体矜贵,岂容他人窥视,所以,床榻之上,挂起了层层宝罗帐。
只是,当她失望的目光移到床榻一旁,一个熟悉的身影却吓了她一跳,当日,在客栈里,遇见的暴戾之人竟然也在……
看到她与修远,那双澄澈的眼睛似乎亦有些惊讶,微微一笑,轻轻地开口:“哈哈,二位别来无恙!没想到本王与二位甚是有缘,竟然在太后寝殿与二位重逢,更没想到二位便是为太后诊治的医师。”
宋南柯看着那双澄澈的眼睛,脑海中满是当日之事,鼻畔似乎还飘着几缕血腥的气味,心中顿时充溢着怒火与反胃,正欲开口……
“太子殿下可是与二位侠士相识?”方才引路的宫女有些好奇。
“是啊,是啊,扬灵亦十分好奇,太子哥哥怎么与这江湖人士结识了……”立于太子身旁的一个娇美女子,一脸好奇地看着太子。
“在下与殿下在宫外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算不得相识。”修远清冷的声音响起。
太子面上带着微笑,眼中却带着审视,看着修远,“确是,本王与二位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不过,当日之事,本王纵使当下想起,亦禁不住在心底愉悦一番,倒是要感谢二位,为本王增添了不少乐趣……”
宋南柯恼恨看着那一脸无辜状的太子,正欲开口反驳。
只是突然,一道温暖包裹住了她的手,使得她冷静了些许。
此处是皇宫,面前之人乃当朝太子,纵使她恨他入骨,她亦不得随性而为。不然,她就可能埋骨乱葬岗了……
“殿下倒是看得起在下,当日之事,乃殿下一手促成,在下自是不敢邀功。只是,若是日后殿下想起此事,在下希望殿下莫要忘了今日所说……”修远语气平和,不起波澜地说道。
太子笑容依旧,只是眼神有些阴蛰起来了:“阁下倒是有趣得很,竟已是开始担心本王的日后了。本王若是不听阁下之言,岂不是白费阁下的一番苦心。”
引路的宫女将太子眼中的阴蛰之色尽收眼底,心下不禁一叹,轻轻地开口,“打断殿下与公子的相聚,奴婢心中十分惶恐。只是,时候亦不早了,还是为太后诊治要紧……”
听到此话,太子眼中的阴蛰之色,顿时消散,那澄澈的眼中竟然有隐约的担忧,“倒是本王的不是,竟因故人重逢,一时忘了皇祖母的病。既然如此,流莺姑姑,便领着这二位,为皇祖母诊治吧。”
“是,殿下。”
流莺转过身子,看着修远与宋南柯,“奴婢唤流莺,乃太后的贴身宫女,二位若是有何需要,尽管提出。虽在太后跟前,但二位不必过于拘束,请开始诊治!”
话语毕,便弯腰伸手进罗帐,动作轻柔地将太后的手从锦被中拿出。
修远一顿,却似没听到一般,径自在这寝殿之内游走,将那茶杯、书籍、笔墨等皆查看一番,看那架势,仿佛在查找什么东西。
扬灵见修远四处翻看,觉其竟敢在凤驾面前无礼,心中大怒,正欲出声喝止,却被流莺伸手制止。
流莺觉得,此人行为虽怪异,但是看其气度非凡,并不像那浑水摸鱼的无礼之徒。而且见其神色慎重,不停地查看殿中太后的什物,怕是其中大有端倪。
想来,也许此人有医治太后之法。
宋南柯见修远四处查看,亦是一头雾水。想起此前大侠那番故作高深之态,想必是对太后的病状有了一定的了解,并有了应对之法,方劝她莫要忧心。
只是,昨晚他到底发现什么了?他又是如何知道?
宋南柯突然觉得修远就如一团迷雾,远观,只可窥其形状,不知内里。近瞧,本以为可洞察一切,不曾想越接近迷雾,视线越模糊……
就如她现在一般,尽管她与修远相识,可是她却对他一无所知!不知其行为,不知其想法!她有心靠近,可修远总是一副“日后便知”的高深表情将她推开。
一时之间,宋南柯心中有些落寞,毕竟修远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认识的人。与他相识,她才没有经历那一个人在异世的寂寞。
如今想来,倒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思及此处,宋南柯眼眸中的盈盈水光逐渐暗淡,上扬的嘴角亦耷拉下来……
修远自是没有注意到宋南柯的失落,他正看着书案上的佛经,其中的一本《金刚经》书皮已是翻卷。
他眼中闪过一缕光芒,转身便与流莺说,“方才,我已是诊断一番,依我所看,太后凤体安康,并无受病魔侵害。”
修远话语未落,方才扬灵便一脸怒容道,“你这江湖郎中,怎可胡言乱语。你连太后的脉象亦不曾把,只在这殿内转了一圈罢了,这无病之说又是从何而来。”
流莺此次并未阻止扬灵的质问,因为她亦是十分好奇,此人有何能耐,又如何证明他那无病之说!
太子只是微笑着看着气鼓鼓的扬灵,并不说话……
修远脸上那温润笑意不减,看着那厚重的宝罗帐,静静地说道,“若是寻常病重的老者,必被病魔折磨得骨瘦如柴,身上皮肤犹如那枯树树皮一般枯皱。可是方才,流莺姑姑将太后的手抽出时,在下见其白皙且有光泽,全然不似那昏迷多时的病重之人。如此看来,太后并不是因病昏迷!”
扬灵仍一脸的不服气,反驳道,“若非生病,那又岂会昏迷不醒。太后乃凤体,自有神佛庇佑,容颜自是青春常驻,又岂是寻常人家可比。你这郎中,凭这一点便断太后无病,岂不就是一如之前的无能之辈!依我看,还是早早离了凝华殿,回你那江湖去吧!”
宋南柯虽然心中低落得很,但是那得理不饶人的扬灵着实烦人。
先不说她与修远是一处的,扬灵此番的讽刺,刺到的亦有她。而且,修远还是她心中的白月光,岂容他人诋毁!便开口轻轻道,“姑娘可懂歧黄之术?”
扬灵满脸不屑,回道,“我只是太后殿中的一小小宫女,自是不懂岐黄。只是,宫中之人并非痴儿,可不好糊弄!”
宋南柯见那扬灵抬起的下巴颏,一脸轻蔑样,心中不禁好笑,也难得她可以在太后寝宫伺候。
“那不知姑娘可曾听过术业有专攻!既然姑娘不懂岐黄之术,以不懂的角度去抓专业之人的毛病,这又是何理!再者,姑娘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太后昏迷乃病魔所困,你这病魔之说又从何而来!还有,姑娘亦说太后乃凤体,自有神佛庇佑,可又说太后被病魔折磨,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宋南柯一口气说出了三连问,只见扬灵白皙的脸蛋变得通红,瞪着一双几乎喷火的大眼睛,口中唧唧呜呜,却也说不全一句话,怕是被气惨了!
流莺见那几近发脾气的扬灵恶狠狠地盯着宋南柯,便开始解围道,“此前见姑娘一脸乖顺模样,不曾想到竟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这扬灵受太后宠爱,性子自是娇蛮了些许,二位莫要见怪,公子,若是有法医治太后,奴婢定是愿闻其详。”
宋南柯听着流莺的话,话外之意不就就是说她表里不一吗!只是,她乐于表里不一……
她微微一笑,轻声说,“多谢流莺姑姑的夸奖,南柯愧不敢担。”
只见扬灵那满脸怒容逐渐消散,一双山葡萄似的眼睛闪着嘲讽之意,心想这宋南柯亦是个脑子不清楚的人,连那讥讽都听不出来,竟还以为是称赞,果然是那粗野的江湖人,真是可笑至极!
宋南柯自是将扬灵那嘲讽看在眼里,只是她方才气也出了,就不与其计较。便往修远处看去,只是,视线一转,便与修远四目相对。那原本如星辰大海般幽深的眼眸里,此刻蓄满了星星点点的笑意,一时之间,心中便是一悸。
修远方才见宋南柯出言袒护自己,心中燃起阵阵暖意,原本清冷的语气,有了缕缕的温度,“多谢流莺姑姑!方才经在下的诊断,认为,太后昏迷,乃那鬼祟之物作怪,将太后困于幻境中,使其不知时日的流逝,将那幻境错当现实!”
话语落下,殿内一阵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