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颜老师,尝尝我这打卤面怎么样嘿?”秦欢乐围着个花里胡哨的围裙,在厨房里忙的欢欣鼓舞,就是操作台给嚯嚯的翻天覆地实在不成个样子。
他大刀阔斧的倒是干的痛快了,却不知这边角细碎的厨余啊汁水啊,收捡起来最是磨人。
颜司承在后面无声无息的收拾着,不时就得暗戳戳的伸出一只手来,迅雷不及掩耳的擦一把,归置一下,但只要秦欢乐看向他,他又能立马淡定自若的背手而立,并投以赞赏的目光,很有些深藏功与名的架势。
昨天做焦烧溜肉段没想到十分成功,今早颜司承忽然想吃面,秦欢乐觉得这有何难,来吧,延平特厨秦其林线了嘿。
“怎么样?怎么样?”他在后头一叠声的追问。
颜司承用筷子从锅里挑了一点儿,放在舌尖品了品,“稍微,好像有些淡。”
“就是淡?没别的毛病了?”秦欢乐一双眼睛里十足十的都是期许。
颜司承看看眼前这蒜薹鸡蛋酱的卤子,十分诚恳的点点头,“很香,尤其你加的腊肠丁,和干虾皮,特别提味儿,真的好吃!”
“那就得了,那我再加点儿盐......来!走你!”秦欢乐架势摆的十足,捏了一小撮海盐,捻在指尖,反手向锅里邪魅狷狂的一抛洒,“还觉得哪里有待改进你就直说啊,我这儿是可盐可甜,悉听尊便!来,装盘出锅喽!恰饭恰饭......”
“小乐......”颜司承轻声唤道。
“诶!”秦欢乐屁颠屁颠儿的前,“咋了?”
颜司承眉眼弯了一下,“卤子在这儿,面呢?”
“这个这个......”秦欢乐一拍大腿,得意忘形之下,才发现家里压根儿没准备面粉啊。
这吃打卤面,面条最好是新鲜的手擀面,可现在别说手擀面了,连挂面也没有储备,哪儿变去?
他一时有些沮丧,刚刚生龙活虎的劲头立刻蔫了下去。
颜司承早猜到了会是这么个结果,好笑的看看他,从柜子里够出两桶方便面来,“咱们只把面泡了,然后捞出来,就着你这个卤子吃,说不定别有风味呢。”
秦欢乐臊眉搭眼的没动弹。
颜司承也不介意,径自剥开第一桶的外包装,将调料包逐一拿出来,可面饼下面,却好像还有个什么东西......
他疑惑的将面饼拨开,这才发现那下头居然还埋着个小小的指环......
他眉间微蹙,心脏不由自主的漏跳了一拍,却强自镇定的转过身来。
然而在他身后,刚刚一直耍性子的秦欢乐,却换了张沉稳的脸孔,一本正经的走过来,一手执起颜司承的小拇指,一手捻着那枚剔透的红玛瑙戒指,深情款款的说:“这是我能找到的,最像你原本当掉的那枚戒指了,你别误会啊,我不是买不起什么铂金啊钻石啊的,可我怎么想,怎么觉得还是这个颜色和材质的戒指,才更配你的手指,红的像......我的一颗心。”
他声音有点儿抖,这一段场景可算是他绞尽脑汁精心策划多日的了,可真到自己写剧本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还不如龚蓓蕾那丫头有想象力呢,真是把后脑勺儿的头发都想秃了一块儿。
他一向过得太世俗了,脑中高洁浪漫那根弦儿好像就从来没发育完全过似的。
“颜老师......”他越说越紧张,嗓子里都溜达出了鬼音儿。
颜司承让他弄得还有点儿小紧张,又有点儿别扭,表情纠结的说:“你到底要说什么?”
秦欢乐暗地里给自己鼓了鼓劲儿,身子一矮,缓缓单膝跪了下去......这画面,这氛围,这诚意,不比那啥偶像剧逊色吧?
可哪想到他刚巧跪在了地滑落的一片方便面塑料包装外皮,膝盖一打滑,重心歪斜,直接一个大马趴,来了个豪华版的五体投地狗吃屎!
脑袋磕在地都荡出了回声。
他两边的瞳孔同时往中间一挤,大着舌头下意识说着刚刚未说完的话:“颜老丝,我要嗦,村苏他给我攒了好大一笔钱呢......我再也不似穷屌丝了......我有钱了,往后余生,我要,包......养......你.....”
“醒醒!嘿!醒醒!”搭在桌子的腿,被扒拉下去,秦欢乐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马姐戏谑的看着他,捧着个透明的大茶缸子,吨吨吨吨的灌水,“小秦,这是做梦娶媳妇儿呢?瞧瞧,都美出鼻涕泡了!”
秦欢乐下意识的抬手往鼻子下面一摸,哼,明明啥都没有,骗人!
“马姐,心情这么好,兴致这么高,咋的,准备迎接第二春啊?”秦欢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十指交叉,掌心翻到头顶,顺带着扭了扭胯骨轴。
马姐脸颊一红,“没大没小的,别造我的谣啊,午休完了就起来干活儿,别扯没用的蛋。”
秦欢乐扁着嘴,促狭的笑了一下,坐回座椅,翻身转回办公桌前。
这是他重回队里班的第二天,之前因为身体原因和家庭原因,肖局给他放了一个星期的假。
这一个星期,他除了马不停蹄的处理春叔身后的各类事宜,打点装殓,买墓地,外加一应该有的超度仪式,只要是市面有说法有规矩的套路礼仪,完全亲力亲为,一点儿没落下。
剩下为数不多的时间里,他大多一言不发,安静的将自小和春叔相处中的每一个细节情景,都在脑中仔仔细细的过了一遍,然后打包封存,置于心灵深处一个永久缅怀的角落。
昨日种种犹如有日死,今日种种犹如今日生。
他感谢在他情感最脆弱单薄的时候,颜司承一直安静的陪在他身边。
单单只他在身边,其实就早已经胜过千言万语了,硬要一字一句的说出来,仿佛反而有些亵渎了这份纯粹。
他之前的纠结、退缩,还有歇斯底里的纠缠、讨要,其实不外乎是内心的不安全感作祟。
可当浮华褪尽,迷雾散去,真相如真心一般显露出那最难能可贵的一面来,秦欢乐心中反而只剩下了温暖而安然的四个字:余愿足矣。
只是当初的诅咒已成,此时忽然往事重提,不知道会不会反而让颜老师遭到反噬,致使他的记忆加速丧失。
为保险起见,所有迄今为止他了解到的曲折,就索性一直都没有对颜司承正式提起。
反正说不说的,也远没有从前那般显得多么重要了。
而经由那镜像之南的奇遇之后,颜司承嘴没说,却也像是心里想通了什么关节,眉间忧虑之色浅淡了下去,渐渐取而代之的成了淡淡的随遇而安。
是啊,人都是会变的,尽管足以改变人生轨迹的大事件并不常见。
但对于一个外表已经成熟的男人来说,心理彻底从男孩走向男人的转变,却还需要一个更为郑重其事的契机。
至少走到今天,秦欢乐觉得自己虽未完全打通任督二脉,但也多少有些通达了。
“老秦!”小吴在门口喊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