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说话,全身大汗淋漓,她的鬼力不敌佛语,就要灰飞烟灭之际,三缘慢步来到她身后,宽大的青绦玉色袈裟在风中飘起,替她挡住了阳光。她只觉身上的灼痛感没那么强烈,可是法会还在继续,她依旧头疼难忍,指甲深深陷入泥地里。
难道她终究还是会魂散于天地嘛……可还是有些不甘心,不知道为何心酸至极,卑微至极,这种委屈屈辱的感觉似曾相识,尤其是在他面前……不是已经忘了吗,为何还会百感交集。
法会上和尚们闭目念经,台上的大和尚在她眼里已经出现了好几个,耳边嗡嗡作响,她觉得自己脱离了肉身,越过三缘,越飘越高……
……
“大胆女鬼竟敢私自前往凡间,扰乱秩序。”座上的阎王乃是宋朝的包青天所成,到了阴间成了铁面无私,黑脸阎王,他拍下惊堂木,响彻阴司,两旁的王朝马汉化作兽身向她龇牙咧嘴。
她惊慌害怕起来,上次来他们还没那么凶,怎么这次就要吃了她的样子。吓得她两腿哆嗦了起来,即使跪在地上,整个人也抖得不得了,辩解的话也说不利索。
阎王不等她话说完,直接命令鬼差将她投入鬼火炉。她被身强力壮的鬼差抓住,不容反抗直接带到了刑场。知觉鬼火炉里还挣扎着几个鬼,他们哀嚎着,求饶着,不过一会儿,通通烟消云散,恢复平静,他们是彻底的魂飞魄散,再也不能转世为人。
看此,她害怕了起来,原本没有力气的脚突然间有了力气,双手挣扎着想要挣脱。可是力量悬殊,鬼差一下子就把她投了进去……
好热啊!!真的好热好烫!!
啊啊啊啊!!!
此刻陈府。
三缘念咒封住酒坛,坛里这才没了动静。
他闭目,缓缓开口道“夜深,莫叫。”
傅又蓁惊醒,睁眼只见周围漆黑,伸手一模,摸到凸起的墙壁。是做梦吗?可是刚才有个声音叫她不要叫。
她依旧惊魂未定,摸着墙,想着外面有人,试探道“谁啊?有谁在外面吗?”
三缘依旧闭目,端坐于床榻上打坐,慢声道“傅又蓁,为什么还不去投胎。”
她闻言一喜。想到没被抓起来,刚才一定是做梦了。回道“我为什么要投胎。你欠我的还没还,我不甘心。”
其实她对于他的事一无所知,都是道听途说,便随口胡诌八扯。
她看不见三缘的表情,只觉他沉默了一会儿,语气稍微有些变化,他道“我已为你超度,怎料你,怨念如此之深。”说完,似乎轻叹了一口气,不过也许是听错了。
她知道三缘心里有愧,又进一步道“只要你能完成我的心愿,我便可以去投胎。反正事已至此,我也不想与你计较,死了就是死了,怎么做都无法挽回。你可愿意帮我,当作你的补偿。”
三缘不说话,怕她说出要让他还俗娶她的鬼话来。又怕是其他让他为难的话,就好像以前一样。
“怎么,你不同意?”和尚许久没有回应,她怕他走了,又问“你是不是走了,三缘,你在不在?”
“贫僧在。”
“那你可愿意帮我。”
“请说。”
三缘终于妥协,不管怎样,亡灵还是尽快投胎为好。
“帮我恢复记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我还有心愿没有完成,根本投不了胎。”
三缘这次一直没有回应,无论她怎么喊叫,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在酒瓶里回荡。
果然是个坏和尚,她生气这个没有同情心的和尚。都说和尚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为何就偏偏不渡她?想到此,就把这个酒瓶当作他,狠狠踢了几脚,不料酒瓶被踢倒在地上。还好有地毯,但她也被跌得嗷嗷直叫,站不起身来。只能哀叫着有没有人啊……
等她叫了几个时辰才发现,她的声音被锁在酒瓶里,谁也听不见。这又气得她在瓶内翻滚起来。
“吱呀”一声,门开了。
她大喜,终于回来了。不管他听不听得见,立马说道“臭和尚,快点放我出来。有什么意见想法当面说,不要把我关在……”
她的怒火还没烧完,话也没说完。只听得一个清朗的男声道“三缘师父在吗?”
不是三缘,她赶紧让瓶子滚动起来,不管怎样,总得让人发现打开瓶塞让她出去,变作厉鬼吓死三缘。
终于滚到了他面前,她只觉得自己好像碰到什么东西又被撞了回来,猜猜应该是刚才说话人的脚尖。
“怎么自己在滚动……”他狐疑地蹲下身捡起自言自语道,发现这是一酒罐,又自说自话道“里面有老鼠?”说完就要打开瓶塞。虽然说她是老鼠让人不痛快,不过只要出去就行了。
“贤贤,快去。父亲叫你呢。”又有一个声音传来,听起来像是个少年郎。
“好。你先去。我马上就到。”他刚想打开的手又放了下来。猜想是自己想多了。这酒抱起来沉甸甸的,和尚是不喝酒的,还是放回自己房间吧。
傅又蓁虽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她知道换房间了。本来她是觉得这酒瓶有酒味,熏得她头晕,现在她又觉得很热,滚又滚不动,感觉外面软绵绵的。她猜想可能是被放在被窝里了……
不知过了多久,瓶内封闭,温度升高,酒意甚浓。她脑袋晕晕,仿佛自己身处云巅,浑身轻飘飘的,又道自己又变成了酒鬼,真是酒不醉鬼鬼自醉。
“吱呀”一声,门又开了。
“臭和尚,你终于开门了。”她自说胡话起来。
只感到瓶身摇晃,她醉了,跌跌倒倒随瓶身晃动。心里暗暗责骂抱瓶之人手脚不稳当,可是却醉得嘴里一个字也吐不出。
“吧唧”一声,瓶塞终于打开了,只觉得周边亮堂了起来,瓶内酒气也淡了些。她爬起来,向上看去,准备飞身而出,却只瞧得硕大的一张脸往里瞧。
这吓得她差点跪在地上,这可比地府的阎王吓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