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是李氏而不是太后。
李太后在大衍皇宫也待了好些年她对荀邺性子了解不多,但也知道一二。
李太后不出声儿了。
她好歹也是从先帝那个群魔乱舞的深渊后宫淌过来的只是这几年皇帝不往后宫来不管后宫事她一人逍遥自在惯了紧绷的那根弦有些松了而已。
殿中安静下来,就连明荌也歇了哭声。
荀邺指尖轻点着扶手,轻声道:“不过一桩小事,也须得闹成这样。”
小事?李太后可不觉得这是小事性命攸关,哪能这样轻飘飘地揭过?
她就要反驳,却听那人道:“这般要打要杀的,是太后悠闲富贵日子过久了以为自己那条命有多金贵吗?”
李太后怒道:“皇帝!”
荀邺目光淡淡地看向她,面上一如既往的平和“朕以为明婕妤说得在理太后若真害了明宝林父亲性命也不赖人要以命抵命,须知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今日暂且先将明宝林拘押长庭,待朕查明真相再行处置也不迟这一时半会儿。”
明荌红着眼睛连忙叩头谢恩。
长信宫一场好戏还没开锣就叫荀邺随口一句话落了幕,李太后忍气吞声却别无他法。
后宫的女人,太后也好,嫔妃也罢,个个都是仰仗着皇帝过活的。
她咬碎一口银牙,紧扣着扶手,目送荀邺和明苒离开,险些将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都撇断了。
再忍一忍,再忍一忍,反正是个短命的东西,太医院的人说了,他也就这半年了,只需要半年,等到荀勉继位,她便再也不用受这些气了。
这厢暂时没事儿了,陈德妃准备回去补觉,孙贤妃先时听闻消息,急匆匆地就赶过来了,她的画儿才画了一半,这又急急忙忙回去接着叫人给她把另一半补上。
韩贵妃与阮淑妃互看了一眼,心下一松,暗自笑了笑,也屈膝行礼相继离开。
外头阳光正好,落照在脸上暖融融的。
荀邺走在前面,明苒稍落后一步,正好避在他阳光下倒落的影子里,临近扶云殿,他陡然停下,猝不及防的,好在明苒步子收的快,才没让自己撞上去。
荀邺侧过身来,逆着光,广袖垂在身侧,风吹曳曳,有一瞬间,真是像极了话本折子里世人追慕的谪仙,清越出尘。
天天照镜子,看惯了自己那张艳丽的脸,现下这么瞧过去,像是心里陡然吹进了一阵风,淌过了一泓清泉,将心里的那些烦闷都一扫而空。
明苒心想,这位皇帝陛下还自带净化的。
“在想什么?”
荀邺出声拉回明苒飘远的心思,她微弯着眉眼,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回道:“在想陛下方才的神气呢。”
荀邺挑眉,不置一词。
“你近前些来。”他道。
明苒犹豫一下,往前两步,“陛下?”
荀邺微微笑道:“你近前些来再说一遍,朕方才没听清楚。”
他顿了顿,“朕教你,拍马屁的时候要说得大声些。”
“……”
明苒心头梗了一下,“……妾是真心实意的。”
荀邺:“真心实意就更要说得大声些了。”
明苒无法,只能硬着头皮拔高了声音,“在想陛下方才的神气呢……”
她的声音偏向细软轻柔,又说着那样的话,听在耳里还真有种春日妩媚的感觉。
荀邺拍了拍她的头,笑道:“孺子可教也。”
明苒:“……”
我要收回刚才说你自带净化的蠢话。
和荀邺分开回到扶云殿,青丛和西紫时不时就瞥一眼过来,未避免听见主子私下说话,她们走得慢些,离得稍远,没听见别的,就听见拔高的那句“在想陛下方才的神气呢。”
西紫性子活泛,平日跟着明苒也读了不少风流话本,当场就脑补了不少。
脑补完之后她又忧心忡忡,话本折子里的生离死别她看多了,她家小姐都和陛下如今好到这个程度了?
万一陛下哪天撒手人寰走了,留小姐一人在世上,她小可怎么活呀,要是再肝肠寸断想不开也跟着去了,她西紫在这深宫之中可怎么办呀?
想到伤心处,差点儿没落下泪来。
明苒捂额,“西紫,从明天开始不许看我的话本。”
西紫:“啊?!为什么呀啊?”
……
和明苒分开,荀邺没有急着回紫宸殿,也没坐御撵,在御花园慢步走着。
王贤海小碎步跟着,低声道:“陛下,您看明宝林这事儿该如何处置,奴才好吩咐长庭的人看着办。”
“这事暂不必理会。”
湖面平静,迎面来了些风,“景王府最近如何?”
王贤海知道这话问的不是他,弯着腰退至一边,照青从树上跳下来,回道:“景王府最近忙着世子与明二小姐定亲之事,王爷倒是常在诸位大人府邸走动,前日还往孙府拜望了大学士。”
“他倒是着急。”荀邺背过身,温润的眸子里映着小湖对面的霖雨阁,“朕还没死呢,他这就迫不及待地想要飞进宫来与人双宿双飞了。”
这话照青可不敢接,陛下与景王关系一般,但是对世子与郡主两个侄子侄女倒是不错。
世子沉稳聪敏,拔出凡辈,都道陛下以后的位置会传给他。
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认为的,因为当今的身体太弱了,年前太医就确诊过,撑不过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