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杜宇适时低下了头,把玩了一圈手上用来指地图的长棍,又放到帅案上,埋首理了理案上的文书。
宣王殿下这反应,真的
没眼看没眼看。
这几个月他私底下不是没猜测过宣王殿下和长公主之间这个微妙的关系,姑侄肯定不必说,谋士这层身份基本上也算稳了,至于其他的……
宣王殿下在最近权谋之术上似乎是突飞猛进,多半是长公主教的。所以,宣王殿下这是对他姑母生出了几分孺慕之情?
可就年龄上说,长公主又比宣王殿下还要小上三岁,孺慕?说起来也不像。呵护?更有点奇奇怪怪的。
尤其是,宣王殿下和长公主相处时,只要他在场,总觉得浑身不自在,自己好像格外多余?
好在杜宇心中的起起伏伏没有持续多久,将帐的帘子被撩开,一阵带着山岚独特的清新与黏重的湿润空气涌入,连同进来两个熟悉的身影。
“殿下,杜……将军?”
先进来的是关河,二十岁的小伙子无论多辛苦,步伐倒是一如既往的稳健且轻快。他抱拳冲着李世默行了一个军礼,顺便,又颇为应付地冲杜宇点点头。
他们俩之前因为剑门关伏击一事,又加上杜宇威胁下毒,关河对杜宇始终心有芥蒂。就算在同一阵营,就算杜宇的故事他从宣王殿下和长公主那里听来了不少,他对杜宇,始终无法向对宣王殿下那般倾心相待。
关河总觉得,背负的仇恨不能选择,但当下与未来,却是实实打实在自己手中。总有人始终坚守自己的原则,背负黑暗,而心向光明。
比如,宣王殿下。薛家的事情他也知道些许,但宣王殿下却从未因为此事而心生怨怼报复之心。他敬宣王殿下,除了心悦溧阳公主李世语的原因,更是因为殿下持身中正,眼中的关切,始终投向天下人。
行礼的电光火石之间,关河对着自己膈应杜宇的情绪,难得想了这许多事。
既然关河不太情愿与他打招呼,杜宇也不是那般上赶着巴结又讨个没趣的人。简单地回礼点头之后,他的目光略过关河,看向他身后的公孙嘉禾。
关河身后闪出了一个娇小的人影,个头小小的,衣服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太体面,却是难得把耷拉在脸上的头发绾了起来,白白净净未见阳光的小脸,清秀之余还有些寻常女儿家少见的锐气。
“见过宣王殿下,见过杜将军。”
她调皮地一笑,眼珠一转,又郑重其事地对着杜宇躬身大拜。
“或者说,我应该叫杜将军一声……兄长?”
自她从关河身后冒出来之后杜宇惊讶的嘴就没有合上,在她说出“兄长”二字时,他眼中惊异之色更深。杜宇张张嘴,不知道是该从哪件事先问起。
“你……没疯?”
这话一问杜宇就后悔了,见这阵势,关河是知情的,那么宣王殿下也是知情的,那长公主肯定也是知情的。一群刚入节度使府一个月人都知情,而他认识了嘉禾足足三年,竟然没有发现嘉禾的疯是假疯。
更憋屈了。
“是呀,”公孙嘉禾歪着脑袋,冲着杜宇吐了吐舌头,“之前为了活命,都是装的。”
闻言杜宇脸色一黑,话说出口也因语意不善而变得阴沉沉。
“谁要害你?”紧接着一句又急匆匆地逼问而来,“公孙枭?还是他那两个儿子?”
“我……”刚刚还笑得灿烂的公孙嘉禾一滞,喉间像被堵住一般。
一路上心理准备做了不少,她确实打算和盘托出。突如其来的逼问却又让她下意识想逃,就连一句“我不想说”,也被自己堵得说不出来。
“杜将军,人家不想说就算了呗。”
虽然不能明摆着对杜宇不满,关河还是忍不住私底下和他抬抬杠。见公孙嘉禾不愿多说,关河蓦地想起当初他也曾问过她这个问题,当时的公孙嘉禾,一时间梨花带雨。
她虽与世隔绝十一年,不怎么懂事,喜怒不定,说话有时也颇为伤人,但底子却是干净透彻的。无辜落入囚笼,一关便是十一年,这般残酷的人生,突然要当事人明明白白给个说法,是有些残忍。
关河语气稍缓,又解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