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萧岚还没来得及多考虑子衿的事情,另一个消息就很快分去了他的精力腊月二十七日,剑南道那边传来急报,宣王李世默入蜀的队伍在路上全军覆没,宣王本人下落不明。
事实上,他和李若昭关于宣王被袭一事看法基本一致,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巴蜀之主公孙枭是定然不会做的,只有可能是巴蜀哪一拨不服公孙枭的势力暗中兴风作浪,试图借朝廷之手把公孙枭掀下来。因此,钦差卫队遇袭一事传入朝廷的时间节点就显得尤为重要,甚至可以说是直接暴露了那一方势力的计划安排。
萧岚很快把明月楼的事情抛在脑后,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传给了远在剑南道的若昭,同时还不忘在他父亲那里探听一下朝堂的口风。
“你不是向来对朝中事不感兴趣的吗?如今怎么还问东问西,莫不是想考取一二功名?”
萧靖自诩还是非常了解这个老二的,自小聪敏过人,看起来飞扬跳脱没个正行,对朝局毫不关心,实际上办事极有章法,且洞察力惊人。如今,突然问起朝政上的事,多半是有他自己的打算。
“回父亲的话,儿子就是闲的。”
萧岚负手,一脸嬉皮笑脸。
萧靖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了一会儿,试图从他满脸嘻嘻哈哈中找到一丝裂隙。他盯着萧岚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他太清楚萧岚这个儿子了,一旦他不想正经点说话,就很难让他正经起来。一旦在他萧靖面前正经起来,那多半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是他们父子间的默契,长达十一年的摩擦已经让他们有了秘而不宣的相处方式。只要不谈及十一年前关于阿史那燕如的事,只要不让萧岚考科举,萧岚就决计不会和他翻脸,两人就还能继续父慈子孝下去。
而以萧靖的私心,毕竟当年燕姨娘的事情终归是他惹下的桃花债,他不想提,萧岚做儿子的更不会故意顶撞他。更何况,他也想听听这个极有洞见的儿子对如今朝局的看法。
“你觉得呢?”
萧靖漫不经心地收拾着书房的文书和稿纸,心里却在默默等着萧岚的回答。
“父亲此问,无非是想知道我对朝局的了解,以此来试探我到底想干什么。”
萧岚站在父亲的书桌边,尽管满脸都是恭恭敬敬,嘴上却丝毫不饶人,一句话就挑明了萧靖的盘算。作为被人称作老狐狸的萧靖生出来的小狐狸,萧岚对父亲的心思一样看得很透彻。他的应对策略是先发制人,也好让父亲乱了阵脚。
“如今宣王下落不明,朝中多有人建议直接对剑南道出兵。”
萧靖知道这点小把戏萧岚拆穿也容易,便举重若轻地避开了萧岚的话头,简单介绍了一下今日朝堂商量的结果。
“户部那边这么缺钱,也肯应和众朝臣的意见?”
萧靖低头整理文书微微抿嘴,萧岚一眼看穿其中症结所在让他分外满意。
“当然。”
“那敬王就是铁了心想出兵坐实他三哥的死讯了……”
萧岚刚一开口,萧靖就微微抬眸,制止住这儿子的多嘴。
“那朝中有谁不同意出兵的?”
“枢密使。”
萧靖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一手护住袖子,一手慢悠悠地磨着砚中的墨,墨香随着墨块与砚台的的摩擦均匀地漾开。他的声音也像这墨一般,安然而深沉。
“王朝贵?”
萧靖好整以暇地颔首。
“敬王希望出兵,王朝贵反对,两人岂不是有冲突?”
萧岚又急又快地脱口而出,反惹得他父亲,那只真正的老狐狸的好奇。
“你倒是希望敬王和王朝贵争起来。”
萧岚自知失言,只得以进为退道:
“父亲难道不想看到这场面吗?”
萧靖心里哂笑,他原本是想试探萧岚这些日子到底和朝政有何牵扯,没想到这儿子反将他一军,试探起父亲在这党争中站哪一方了。萧靖也不恼,见招拆招道:
“敬王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明目张胆和王朝贵争锋,真正和王朝贵争起来的人,是另一个人”
“谁?”
“张怀恩。”
“张怀恩?”
“怎的,有何高见?”
“父亲面前自然谈不上高见,”萧岚半施礼道,“只是这样一来,就是父亲愿意看到的场面了。”
“两大内侍相斗,自然是好事。只是”萧靖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萧岚,“也不知道两人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怎么就斗起来了。”
萧岚跟若昭打交道多,从她那儿也听来的只言片语足够他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王朝贵和张怀恩结怨起源于二十年前绵州水患,巴蜀大乱引得张怀恩入蜀杀良冒功,王朝贵一家亲眷皆丧命于此。二十年后他虽手揽大权,于兵事终归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杜家兄弟死后,还剩张怀恩、公孙枭未被清算。如今他力主宣王入蜀,无非是想借宣王之手把此事翻个底朝天。张怀恩自然不希望宣王李世默真的去查二十年前的事情,和敬王联手,出兵剑南道,将宣王置于死地也是极有可能的。
真是好笑,几个月前他们还在长安城外陈家仓库差点打起来,如今倒是携起手来对付李世默。
萧岚自然不会把心中所想和盘托出,他眼珠转了一圈,话题也随之一转。
“父亲觉着,敬王和张怀恩会因此事而结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