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衣将手下人暂且交由宿衣看管,转身便离了弼西宫,接了手下禀报,她直往皇宫而去。
一路上神色凝重,她只听说已经将寒冰棺运到了宫中,却不知到底是何情形,若是没有人暗中生事便罢了,但若有谁不知进退的将此事出卖给宫外之人,闹得阳城满城风雨,那便要好好的算一笔账了。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惹是生非之人,哪怕是深宫禁地,也难免被人安插耳目,若是换做别人在旁监管,她也实在放心不下来,弼西宫交给宿衣,想必短时间也不会出什么差子,她这才匆忙入宫。
一身风尘仆仆,她顾不得许多,直接便入了紫宸殿。
不想方才行至殿外,她便被怀济拦了脚步。
“丫头,别进去找不痛快了,陛下如今正是悲痛之时,少不得喜怒无常,若触了霉头,可有你的罪受。”怀济摇了摇头,眉头紧皱成川,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既然让你守着弼西宫,那便好生完成任务便是,何须眼巴巴来这里。”他也算是眼见着这几个小子丫头,一步步长大成人,一路行来的不易,他们不只要隐藏自己不被人察觉,还要悄无声息的杀人,云鸾殿势大的那几年,禾衣更是周旋其中步步维艰,他看在眼中,亦是感同身受,平日里便多有宽容,适时提点两句。
“公公,陛下如今心神不定,免不得为人所趁,紫宸殿要小心应对。”她闻言微顿,停下了脚步。
见她忧心忡忡,怀济只微微一笑,略一抿唇道:“陛下岂是莽撞之人,这样做了,定不会没有道理,不顾大局,你我只听令行事便是了。”
陛下身边这三人里,最能够揣摩陛下心思便是禾衣,她自幼追随在先皇后身边,这一路的跌宕起伏和宫中的步步惊心,让她迅速成长,心思机敏,体察入微。
“禾衣自然也一直相信陛下,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陛下进来的神态行为,都免不得让人担忧,我这还是好的,宿衣那家伙,只差愁成秃头了。”禾衣难得能够与人一拍即合,便忍不住吐露了几分心声,微微摇头,带着几分抱怨的言道。
怀济闻言悄然回望了身后殿门一眼,回眸将她拉到了一旁无人之处,低低言道:“只要能够让陛下恢复如常,留着一具尸体,放在寒冰棺里又能如何?不过是一个念想,睹物思人罢了。”
“你以后切莫在陛下面前提及皇后生死之事,就只当做一切未曾发生过便好。”怀济心底一阵伤怀,以后的日子总还是要接着过下去的,就算是陛下一时不能放下心结,但天长日久,总会有放下的那日,毕竟是人死不能复生,再怎样的一叶障目,也不可能一辈子自欺欺人。
“公公……”禾衣欲言又止,细想了许久,方才下定了决心,沉沉开口道:“公公就没有想过,或者陛下说的一切是对的。”
她总也不愿意相信,陛下会是自欺欺人的人,尽管一切都已经板上钉钉的得出了结果,但她仍旧相信,无论在外人眼底如何的荒唐,陛下所作所为,定是有其道理在的。
怀济眉头皱的更深,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疑惑的摇了摇头,叹息道:“怎么你这丫头也魔怔了?人都已经没有了呼吸,难道还能再坐起来不成?”
他是实打实的看见了一切,都已经是面无人色,陛下将人带回来的时候,那鲜血都已经浸透了衣衫,地上一路的鲜血淋漓,就算是个好端端无灾无病的活人,也扛不住这样的折腾,更别说皇后本便受了重伤,身体虚弱。
禾衣闻言不再多说什么,只抬头望了望身后宫殿,眼底一抹幽光似有若无的闪过,隐没在暗中。
虽说不清心底感受,她亦是心痛惋惜,她虽与曾经的夜王无所交集,但却也屡屡听人艳羡提及,陛下能够为了一人做到如此地步,想必亦是真的爱到深处无可回头,只可惜到底是天不遂人愿,只能朝夕相对却阴阳相隔。
……
初夏里仍旧带着几分爽朗清风,大殿内并未有多闷热,反倒因为那一口冒着寒气的冰棺,显得有些冷意。
半边帐缦卷起,一双人影映在玉石地上,几分交叠重合,宛如并蒂莲花,只是冷冷清清开在霜冻里。
叶宸枫从未想过竟有一日,他要对着她,亲自收敛入棺,一切都仿佛幻觉一般不真切,昨日仍是相顾争辩,各执一词,今日便已是寂寞如雪,只剩下一人独坐。
他将她稳稳的抱起,安置在寒冰棺中,隔着一层透明霜华,她的美也似隔了云雾一般遥远,那灼灼桃夭色,仿佛下一秒就要缥缈的看不见。
“你既然不肯醒,那就好好的睡一觉,我会告诉你这世上每日发生的一切,等到外边的风云都平定了,我再来喊你醒来,好不好?”
他缓缓垂眸,淡然如水的笑了笑,指尖掠过她如雪脸颊,刀剑留下的伤疤都已经愈合的无影无踪,他知道她没有死,只不过是醒不过来罢了。
或许她的魂魄已经不在体内,但冰棺内的身体,却仍旧不曾逝去,他要她活着,哪怕只是一丝希望,他也要替她留住。
她虽不能呼吸,失去了活着的痕迹,可他却依旧不肯轻信这就是结束。
以鲜血为引,寒冰棺为介,他只求能够留住她的身体不受腐坏,天不能将她夺走,他必有办法能够救回她,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
缓缓沉了一口气,他眼底光芒如同一闪而逝的飞星,坠入到蔚蓝水底,只留下一片漆黑。
指尖掠过严冰棺盖,他指尖温凉抚过,沉默一瞬后,一掌推出。
她是该好好的休息一下了,这么多年必然活的艰难,可惜了这一番辛苦,日日殚精竭虑,月月未雨绸缪,却不曾想到为之报仇的人,从来便不曾远去。
一切都不过是旁人的恩怨是非,却偏要她来承受这一切的苦果,她可有做错什么?却无端被人强加上诸多罪孽仇恨,不该如此。
她既然会沉睡许久,那么那些任欠下的东西,就由他代为讨还。
看着眼前冰棺严丝合缝的盖上,他袖中一物正落在了掌心之中,是那一方紫玉,小巧的印信晶莹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