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侄俩送走司马孚,裴秀并没有回府,而是喊文宓带他回书房。
文宓默叹命苦,又腹诽裴秀身位官员之首,居然带头破坏《晋律》,都宵禁了还不回家。巡街的戍卫军真是给宿卫军提鞋的,怎么比他还怂,看到裴秀还行礼,然后对明目张胆停在大街上的裴家车驾不闻不问。腹诽归腹诽,当面还是不敢说的。裴秀就坐在对面一直看着他,眼神中带着睿智,或者说是犀利。
文宓低下头,斟茶递过去。他已经知道裴秀为何对他如此上心。他被小白坑了,小白这熊孩子施法帮他圆谎的同时,也忠实还原了真文宓与无用山人之间的关系,包括那个过继的要求,甚至留下了书面证据。
裴秀很欣赏文宓这一份淡然。这淡然不是面无表情,也不是眼神如古井止水,而是举手投足间那份淡定从容,虽偶有变化,却不论喜怒都能迅速恢复平静,身上总透着超出实际年龄的老成,却又不是裴浚那般沉稳,总让人感觉淡定外表下,稳稳隐藏着内心波动。
裴秀有意试探,喝口茶水,淡淡说道:“今日老夫在宫中用宴,与陛下谈起了你。”
文宓听了,微微一愣,静静神听裴秀接着说。
裴秀将他这一惊,一喜的表情收在眼底,不动声色继续说道:“主要说起这御赐文府之事,先是有王林来此闹事,听说还有人劝你搬出这府邸,还在令尊那里施压。老夫不知你是如何想的,为何执意住在这府里?”
文宓想了想,答道:“有陛下诏书在,小侄不得不住在这里,至于那些人如何想,小侄便顾不上。”
“你便不怕你文家与往日故旧为此事闹出不快来?”
文宓听出试探的意思,答得干脆:“小侄问心无愧。陛下赏赐府邸给小侄,小侄便住进来,此事便是如此简单。别人如何想,那是他的想法,他没有权利要求小侄和文家顺着他的心意做事。小侄不能因为取悦谁,便违抗陛下诏命。”
“说的好,日后在外人面前便要如此说。”裴秀颌首赞许,转而又问:“若真是因此与人结怨,你又当如何?”
“结怨?世叔说的是前陈思王的后人?”文宓看裴秀点头,接着说:“那也只能结怨了。小侄见过一个叫曹臣的,这人不顾文家安危,强要小侄抗诏。如此自私无义之人,与之结怨乃至绝交,说不得是小侄的幸事。”
裴秀听出他宁折不弯的气势来,接着追问:“因此,你便不顾不孝之名,执意住在这里?”
文宓坚定地点点头。
裴秀看他紧张,笑道:“此事你父子二人做的好,文家没有左右摇摆的余地。陛下知晓你文家的难处,虽未明说,可心中甚是满意你这决断。”
文宓知道皇帝知道了,这事就是皇帝下的套,渔夫还能不关心渔网里的动静?他一直坚守文府,就是做给皇帝看的,也是在继续激化矛盾,刺激曹臣出手,给皇帝演一场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