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欣儿的死,虽然潦草得堪称滑稽,但不可谓不惨烈、血腥。
于她那般美得高傲的女子而言,一分两半,无异于将她毕生的自尊、骄傲、不可一世,全部无情地踩在骸骨脚下,反复碾压。
终究不过一滩破败血肉碾成泥罢了。
即便引起众怒令师兄弟们懒得搭理她。
到底同宗数载,在她彻底暴露本性之前,还算守礼地接触过数年,魏清扬等人多少有点‘心有戚戚焉’。
亦或说,是一种兔死狐悲的悲凉?
场上气氛一度相当沉重。
无形的悲哀,伴随着淡淡的血腥味,飘荡在两支宗门小队周围。
谁也没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的接受事实,心怀伤感。
尤其是安昭阳和沐星辰。
怎么说,南欣儿都是她俩朝夕相伴的师姐。
同样生活在风过山,一晃就是好几年。
她们一起修炼,一起吃饭,一起等师父出关……
曾经的南欣儿,甚至偶尔会笑意吟吟如邻家大姐姐,身披风过山巅的漫天霞光,墨发飘荡,美得美轮美奂。
【昭阳,来尝尝师姐的桃花羹?你说,师父会否喜欢微甘?】
【星辰,你要学会稳重,这般浮躁,如何感悟‘无相剑诀’?!】
言犹在耳,人已不在。
沐星辰面色冷凝,挥剑砍掉两颗白灿灿的骷髅头。
尚且青涩的少年,手心里遍布沧桑老茧。
他的余光扫了眼被骸骨大军踩在脚下,早已面目全非的南欣儿的尸体,紧了紧手中长剑,手背上青筋遍布。
“昭阳,快走,和冷师兄汇合!”
一瞬。
沐星辰仅伤感了一瞬,便不得不拽上低声啜泣的安昭阳,闷头砍杀前路上的骸骨,一点点朝冷若寒的方向前进。
安昭阳轻‘嗯’一声,拿手背抹掉眼角泪珠,不再停顿分毫。
小姑娘奋力挥出一剑,灵力磅礴,剑意初成。
多少带了些狠劲儿。
这个从来没出过无相剑宗的小丫头,大概生平第一次,胸中涌动起暴戾气息。
魏清扬并未安慰她们什么。
时间不允许,情况不允许。
毫无人性可言的骸骨傀儡,不会给他们留出悲伤的时间来。
偷瞄了眼相互扶持,剧烈颤抖的少年、少女。
魏清扬心里暗想:师叔啊~你这些年终究是不负责了些。
除了扔出功法,潦草教授了她们灵力该如何吸收、发挥等基本功外。
君止意是‘看破红尘’,一心想突破心关瓶颈。
可他从未思考过,他的徒弟们——
心性如何,潜力如何?
适合哪一类功法?
适合哪一种战斗?
君止意未曾尽过半点当师父的责任。
说起来,甚至不如他教导花不执‘风陨’时,尽心。
从这点来看,他算得上真的冷漠。
身为师父的他尚且如此,宗门内其他长老又怎能越俎代庖,替他教育弟子?!
长久以来,南欣儿的自大狂妄、目中无人;
沐星辰的毛毛躁躁、单蠢天真;
安昭阳的胆小怯懦却孩子心性。
风过山一脉,除了常年累月的堆叠灵气,生生拔高了她们的境界修为外。
无论是江湖险恶、人心诡谲,甚至最基本的‘见血’,于她们而言都异常遥远。
这不,一旦出来历练,‘经验’这玩意儿,高下立判。
南欣儿总想着跟花不执较劲,一争高下,比出个谁更优秀来。
问题是,她们的起跑线,压根儿不在一个水平面上。
无论花不执是来自末世,还是来自风口浪尖的顶级世家。
她面对的,皆为不强大便随时会死的境况。
好好活着,说起来很简单,却哪那么容易啊~
她的所有人情味,还都是到寒天大陆后逐渐复苏的呢。
花不执杀的人、尸,比南欣儿见过的都多。
多少次生死一线间,多少次被强者踩在脚下,多少次被敲碎了傲骨。
才能铸就她眼下的实力。
撇开机缘不谈,花不执的修为,是实打实练出来、杀出来的,半点儿水分没有。
可南欣儿三人并非如此。
归根究底,眼界决定格局。
在南欣儿满心满眼君止意时,在安昭阳招猫逗狗玩闹时,在沐星辰嫌弃打坐枯燥时。
花不执在做什么?
在跑山、挥剑、负重。
在不眠不休地修炼。
在忍受与心爱之人分隔两地,长期不见。
哪怕她几乎站在了无相剑宗的顶点,也从未懈怠过分毫。
说白了,关乎‘自律’,关乎‘坚韧’等刻在骨子里的习性。
这个问题,并不只在南欣儿身上体现,而是所有大宗门弟子的通病。
他们自诩天之骄子。
太过骄矜,太过清高,太过自负。
宗门老一辈,认为年轻人是‘朝阳’,是‘花骨朵’,是寒天大陆的未来。
老人们恨不得保护好这些还没长开的花骨朵,为他们挡风遮雨。
却忘了,不经历风雨,又何来盛开绽放?!
除了像玄衣堂这种在血水里游走的狠辣宗门。
无相剑宗里,也就经常外出做江湖任务的洪扬和‘无相六杰’,还算适应‘不战则死’的潜在规则。
其他人,被保护得太安逸了。
也是直到此时,魏清扬才看懂花不执的做法。
小师妹为何会不惜暴露‘空间’这么大的秘密,也要将不执山那些半吊子,几乎全员带出来。
小执啊~
太懂得‘生逢乱世,强者为尊’这个规矩了。
魏清扬抖了抖手腕,右臂不可自控地颤抖,他快握不住手中剑了。
即便坚持了很多年的每天挥剑训练。
真到面对万千没有痛觉的怪物时,是人,总有脱力的一刻。
还是他训练得不充分吧~
余光瞄到柏舟、冷若寒,魏清扬苦笑着撇撇嘴。
他们之前跟小师妹走了趟琼风镇,回来后,到底是有哪里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