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第二天早晨,阿星醒来,发现田佳仪已经走了,不告而别的那种。
下着小雪,阿星沿着刚被小妹扫过的甬道,摇着轮椅行出大门。
铺满积雪的路上,田佳仪离去的脚印延伸着。
阿星理解田佳仪的决绝与无奈,心动怅然若失,在他眼中,漫天飞舞的都是水做的蝴蝶。
但愿田佳仪的心也是水做的,别留下什么死结。
卓小妹腰系小围裙,在厨房忙得不亦乐乎。
“呲啦”一声,慌乱地往油锅里头磕了个鸡蛋,眼见蛋清鼓起泡,变得雪白,又变成焦黄,待到铲入小碟中,已镶上了黑色蕾边。
嗯,还不错,比上一个强很多,这个可以给阿星。
“星宝,回家吃饭啦!”
……
田佳仪走后,偌大的槐林居只剩下阿星和小妹。
早餐过后,阿星弱弱的问,“寒假了,你不回家能行吗?”
“行。”
小妹只说一个字,不解释,态度坚决。
阿星仍担心,“要不,你回家住几天吧,我自己可以的。”
“有你个拖油瓶,我能去哪?”
小妹瞪了他一眼,瞬即展颜,“嘻,放心吧,我爸妈工作调齐撸府了。”
“啊,那让咱爸咱妈来这住吧。”
阿星诚心诚意,在他遭难事件中,老卓和沈晚对他不离不弃,找关系,倾积蓄,全力施救,他心里十分感激。
“什么咱爸咱妈?是我爸我妈。”
小妹白了他一眼,嘴角勾笑,“我爸单位安排住房,才不会住这呢。”
“老卓同志这算是升官了吧?”
“文联秘书长,级别正六品,升了半格。但我爸似乎并不太高兴……”
其实卓越同志这次调动还与阿星有关,为了给阿星筹集手术费,他出面卖掉了《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影视改编权,引发媒体新一轮热炒。
不言而喻,实锤了卓越同志青春小说作家的头衔。
据传,省府衙门某位大佬评价他:这个同志善于讲故事,是个人才。
结果元旦刚过,卓越便接到调令,从挤阳的常务副县令,升任州府文联秘书长,跨入了正六品序列,但仕途前景却暗淡了许多。
其中得失之妙,非官场之人实难看的明白。
夫妻一体,沈晚也请调到了撸阳府教务局,做一名清闲科员。
……
当母亲的不可能放任女儿与阿星同居,搬家第二天,便赶来槐林居相陪。
时隔半个月再见阿星,沈晚惊愣了好一阵子。
只见阿星弃了轮椅,单腿立在屋檐下,正拎了一根棍子,挨个敲打房檐上的冰溜。
打一根,蹦一下,再打下一根。
单腿蹦啊蹦的,像极了她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天书奇谈》里,那个化作人形的单脚狐妖,一路“蹬蹬蹬”的。
阿星的右臂仍吊着绷带,左腿石膏也没撤,但他左手、右腿已然无碍,给他一根拐棍就能走路。
“阿姨!”
猛然看见沈晚,阿星吓了一跳,歪了几歪,点一下墙面,愣是没倒,“小妹做午饭呢,阿姨,您屋里坐。”
沈晚勉强挤出个慈祥的微笑,很假。
田佳仪走了,小妹不得不天天钻厨房。
西厢,小妹左手烹饪教材,右手炒菜铲子,电锅里的肉冒烟了,她才毛手毛脚地把葱姜蒜类的东西一股脑拨进锅里,然后不自觉地退到门后,躲闪那炝锅的油烟,正好看见老妈,“妈,快来帮我呀!”
……
“兰宝,其实——你应该多出去走走,探索一些别的风景,不一定非得一条路走到黑。”
沈晚本打算过了春节再同女儿讲这些,可今天看到阿星恢复的简直神速,她不淡定了。
照这趋势,用不了多长时间,那小子就会拥有破坏兰宝清白的能力。
小妹听音知意,头不抬,手中忙碌,义无反顾,“既然选了这条路,别处的风景便与我无关。”
沈晚仍尝试劝说,“这条路已经残破,走下去必将极为坎坷,与其修修补补,不如另辟……”
“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怕我将来会吃苦受罪,这方面你不用担心,阿星比你想象中的还要优秀的多,我们的将来,一定会幸福美满。”
唉,沈晚叹气不语,心说:一个右手残疾的瘸子,心中有画,手中无画,毛用?
是时候该给老妈注强心剂了,卓小妹关掉电锅,扫了一眼门窗,神秘兮兮道,“妈,你喜不喜欢《不想长大》那首歌?”
突然转移话题,沈晚有些不适,愣了一下才说,“挺喜欢的,怎么了?”
元旦伊始,歌手组合“T.h.e”强势登陆歌坛。
《不如跳舞》、《不想长大》这两首歌,以无可阻挡之势,迅速风靡内地两岸,如今满大街都在放,想不知道都难。
喜欢《不如跳舞》的,主要是奔放的年轻人,《不想长大》却是老少通杀。
有乐评人评价《不想长大》:这首歌唱的不是某个人的心声,而是年轮对青春的呼唤,相比青少年,四五十岁人更懂得青春的宝贵,所以喜欢此歌的大多为中年人。
小妹洋洋得意,“妈,跟你说个秘密,除了我爸,你不许跟别人讲。”
“好,你说。”
“其实,《不想长大》这首歌是我写的。”
“你,兰宝?你会写歌?我什么时候教你的?”
沈晚瞪圆了眼睛,就像看见公鸡下蛋。
小妹很满意老妈的反应,自动忽略了她后面那句幽默,笑嘻嘻揽住老妈肩膀,“阿星教我的,他写歌比我厉害,知道《旅行》吗?词曲都他一手包办。”
开始,她就故意留下这个伏笔,现在终于派上用场。至于《老鼠爱大米》,呵,没好意思提。
沈晚又吃一惊,“《旅行》?那不是人家阿凡原创吗?”
“阿凡,本名陶弃凡,阿星的同寝四哥。当初哭着求着跟阿星讨要那首《旅行》,阿星不愿意出风头……”
沈晚知道这种事女儿不会骗自己,但仍消化了好一阵子,才勉强接受事实。
深呼吸一口气,问出了她所关心的问题,“你们写歌,挣了多少钱?”
“阿星笨蛋,把《旅行》版权连同署名权白送阿凡,没要钱。我的《不想长大》卖了三万块,怎么样?”
“傻孩子,三万一首是不少,但卖断版权,甚至不要署名权,亏大了,这两首歌如果版权在手,操作好了,够你俩吃喝一辈子。”
沈晚痛心疾首,虽说现在国内盗版横行,但名气就是财富。
“嘻,我和阿星都奉行低调,喜欢安安静静,不受打扰。再说,写歌不难,昨天来灵感,我又写了一首呢,妈,你坐好,我唱给你听啊……”
小妹正了正身姿,按幼儿园时习惯,拿捏了一个小手势,开腔唱道:
“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每一次,就算受伤也不闪泪光,我知道,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带我飞,飞过绝望……”
澈亮的嗓音,带着些许奶味,犹如从九天扶摇而下,悠悠荡荡,让沈晚心跟着漂浮。
“……我终于看到,所有梦想都开花,追逐年轻的歌声多嘹亮,我终于翱翔,用心凝望不害怕,哪里有风,就飞多远吧……”
歌声飘飘渺渺,整个世界似乎也在这一瞬间变得纯净清新。
除了小时候的童谣,沈晚头一次听兰宝唱歌,还是兰宝自己写的歌,歌好,唱的好,女儿太优秀了!
沈晚正陶醉其中,那个煞风景的阿星摇着轮椅推门而入,毫无礼貌地打断。
“兰宝,你新写的歌?起名了吗?叫《隐形的翅膀》怎么样?”
(向王雅君老师致敬)
“好啊,我正琢磨起什么名呢。”
小妹跑上前,双手为他暖脸,“看你冻得,脸冰凉。”
发现兰宝对阿星明显比对自己好,沈晚脸色一沉,忍不住训斥阿星。
“你伤没好,瞎乱窜什么?回屋里躺着去!真是不让人省心。”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