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审讯室中并无案桌,只摆着几把椅子,左逢春坐在当中一把椅子上,其他三人立在一旁。
深处地底自然没有光线,室内点着五个火盆,其中四个摆放在角落,一个放在中间,此时虽是夏季,在这地底倒也没觉得闷热,甚至还有些阴冷。
犯人还没带到,钱科长就已经做起准备,他拿起两把烙铁扔进火盆灼烧,不知是真要用在那位寺正大人身上,还是为了吓人。
没过多久,房门被人推开,卢轩林在两名镇武司干事押解下走了进来。
人犯带到,两名镇武司干事退出审讯室,并关好房门,看来此次审讯颇为机密,没有让太多人参与。
卢轩林四十余岁年纪,中等身材,略有些发福,发髻微微有些凌乱,却也还算规整,两撇八字须也还保持着造型。
他入狱时间已经不短,从这些细节来看,显然在刑部大牢中没吃多少苦头。
这属于某类心照不宣的事,同朝为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触怒天颜打入天牢,不定什么时候又会被重新启用恢复官身,大家互相留些颜面,如果做的太过,不仅会招来众怒,而且天道好轮回,谁又能保证自己哪天不会成为阶下囚?
卢轩林没有身为罪犯的觉悟,腰杆依然挺得很直,脸色也很平静,根本没有朝那面挂满刑具的墙壁看上一眼。
就连李青石这种没有经验的生瓜蛋子都能看出,今天的审讯恐怕不会顺利,这货看起来像个硬骨头。
左逢春面无表情,说道:“介绍一下,我是镇武司八处处长,左逢春。”
卢轩林正眼都没看他,脸上露出一抹冷笑,只是转瞬即收。
他虽是个六品官,然而却是大理寺正,以前都是他审别人,如今就算乾坤颠倒,却也有自己的骨气。
左逢春依旧面无表情,轻淡道:“跪下。”
卢轩林这次没有收起自己的冷笑,说道:“镇武司的人果然粗鄙,难道不知我大仁律法,下官见上官无需跪拜?何况你的品级未必有我高。”
下官见上官无需跪拜,这话倒是不假,在大仁王朝,就算七品官与首辅相见,也只需拱手为礼。
不过最后这句质疑左逢春品级没他高的话,就是睁眼装傻了。
因为镇武司里的处长,品级最低的也是五品。
镇武司的品级划分与其他衙门截然不同,不是品级越高权力就越大,品级在镇武司只是用来区别俸禄多少的一个标准。
品级最高的自然是司长大人,乃正一品,底下两名副司长为正二品,再往下的处长,品级由五品到三品不等,品级越高只不过是俸禄越多,他们的权力都是一样的。
最底层的干事,从没有品级到六品,也只是俸禄多少的区别,六品干事一样要干最脏最累的活。
品级在镇武司内部都没啥卵用,去别的衙门说话就更不好使。
不过这一点其他衙门也都一个鸟样,比如刑部尚书未必能指挥的动吏部里的五品官。
左逢春再次说道:“跪下。”
卢轩林冷笑更浓,似乎觉得与这种不通道理的粗鄙之人多说也是浪费口舌,于是微微仰头不再说话。
左逢春眉毛轻轻挑了挑,然后钱科长就动了,上去就是狠辣一脚踹在卢大人膝弯处,骂道:“还特么读书人呢,事不……事不……好话不说三遍的道理都不懂?什么特么下官见上官,你现在还是官?你现在是触犯国法的人犯!”
卢轩林吃痛跪倒,疼的两腿发抖,倒也有些硬气,挣扎着还要站起来,结果被钱科长一只大手按在肩上。
左逢春身体前倾,盯住他双眼道:“拐卖人口案你是受何人指使?”
卢轩林道:“无人指使,乃卢某一手谋画!”
左逢春依然盯着他,说道:“向珏已经招了,他虽不知幕后人是谁,但他知道你上面还有人。”
向珏便是李青石在春神城迷倒的那个乾坤境高手,他一直被关在镇武司大牢,卢轩林知道这一点。
他眼神出现片刻凝滞,不过很快已恢复如常,他没有说话,只是十分不屑的冷笑了一声。
左逢春这句话当然是在诈他,他们都是单线联系,向珏不可能知道上面还有人,他方才那一刻极难察觉的愣神,是下意识转过念头,思考向珏是怎么知道上面还有人的,只是很快就反应过来,掩去了自己露出的破绽。
可惜他反应虽快,左逢春已看出端倪。
处长大人心里松了口气,既然真有隐情,那就好办了,否则重刑之下这厮供出什么人来,连他们都不敢保证是不是屈打成招。
对钱正松道:“已经可以确认他在说谎,放心大胆的弄吧,肯定能从他嘴里掏出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