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十二年的苦还历历在目,高德如今身为华清宫首领太监,也自然悟出了些许道理。
昨日还风光无限,今日便身首异处的例子数不胜数,在这大内皇宫,憨厚便是痴傻,老实便是可欺。
高德突然想起了老祖宗那句话:自己这辈子不信菩萨道教,也不奉牛鬼蛇神,只信那“谨言慎行,勿忘本分”八字。
“小德子,你说这如春园儿里的花儿,哪一株最美啊?”那雍容华贵的妇人忽地发问,将高德的思绪拉了回来。
“依奴才看来,这些花儿开得再艳,也都不如咱主子美。”
妇人却是不以为然:“本宫若还是那二八少女,你这话没准儿还真把本宫唬了去。”
高德装模作样的摸了摸后脑勺,不解道:“娘娘不就是那二八年纪吗?”
那妇人却是摇了摇头轻笑道:“但凡本宫心有不顺之时,有你这张甜嘴在旁,总能舒坦许多。”
得了夸,高德却是肃然道:“那是奴才的福分。”
“本宫是在夸你,你这面色,倒像是本宫在管你要项上人头似得。”又轻笑道:“也罢,不骄不躁,总是好的。”
高德埋头不语。
妇人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俯下身来凑过鼻尖闻了闻,高德一瞥,是一株叶姿秀美,花朵黄白,开得正是绚烂的水仙花。
“娘娘若是喜欢,奴才便去跟这如春园的管事太监打声招呼,弄几株回去,栽在娘娘的寝宫外。”
妇人脸色微变,起了身,冷笑道:“只怕是刘贤带着人一回来,这如春园就要成水仙园了,哪还用得着你栽。”
高德面色一凛,扑通下跪,虽不知这水仙花如何招惹到眼前这位主子了,但也知主子这般,定是动了肝火。
妇人俯身摘了那朵水仙花瞧了又瞧:“喜欢跪就多跪会儿,没准儿你们那老祖宗一回来,你就得去跪别的主子了。”
“承蒙娘娘恩赐,奴才方能做这首领太监,奴才绝无二心……”
妇人却摆了摆手叹道:“都说这年岁越大,脾气越小,本宫活了三十六年,脾气反而倒越来越大了,冲你这奴才置什么气,起来吧。”
“娘娘可千万要保重凤体,莫要因为琐事伤了身子。”高德起身恭声道。
妇人像是没听见似的:“这水仙啊,乍一看还好,可坏就坏在太过自命清高。”
高德若有所思,又见这主子伸手一扬,那水仙花朵便飘然落地,四周还有几片散落的花瓣,静静的倚在这碎石路间。
“花开终有时……回宫吧。”妇人转身离去,那双金丝方履刚好踩过那朵水仙。
……
黄昏十分,数十个太监弯腰挥着镰刀,他们也不知一向温和的高公公为何突然来了脾气,火急火燎的吩咐了他们赶快寻了镰刀去如春园,还以为是要除草,结果却是要除那水仙花。
高德脸上竟是阴霾:“明日咱家要是找出一株水仙来,每人三十个板子,两株六十,三株……三株咱都他妈别活了!”
……
涣州凤栖楼中。
周言秣坐在椅上,头偏了偏:“怎得刘公公今个儿独自一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