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黄昏,霸州城中诸军终于是安定下来。
身为主将的崔成双突然被拿,虽然是在当了众军将之面,几乎有了确凿罪证的情况下将他拿下的,但在这几万军将中产生的影响依然是不容小视的事情,要不是有董公望这样的宿将名帅坐镇,恐怕这城中早就爆发哗变了。
很显然的一点,这样内外勾结顺利入城的大事情,可不是崔成双一人就能做成的,围绕于他周围的,必然有一大群既得利益的亲信部将在此事上尽到了自己的力量。而这些人李凌和董公望都没有立刻找出他们来,而他们一旦做贼心虚,说不定就会于暗地里干出什么鼓动三军,扰乱军心的事情来了。
所以这时候,董公望的作用就显得尤其重要。几乎是在拿下崔成双,又解散诸军回营之后,他就一直奔忙于城中各处,或是找将领细谈,或是在军营中与普通将士说话,反正就是安抚加保证,尽自己所能地让军心得到稳定,不至于因为某个谣言就突然生出兵变来。
如此让老将军直忙到天黑,才有些疲惫地回到充作指挥所的府衙,见到了一直都等在那儿的李凌。后者见他到来,更是立刻上前见礼问候,然后又让人将热着的饭菜端了过来:“董帅,这次若非有你在此,恐怕就是给下官再大的胆子,再好的谋算,也无法自保啊。所以下官在此,多谢董帅了!”说罢,他更是郑重其事地一揖到地,行下了大礼。
董公望倒是真没有客气,就这么坐在那儿生受了李凌一礼,然后才苦笑摇头:“你这次可真是给老夫出了一道天大的难题啊。想老夫在北疆多年,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要知事情有如此多的内情,说不定我都不敢来了。”
“呵呵,董帅谦虚了,虽然此事确实影响不但以您在北疆诸军中的声望地位,还是能轻易化解各种危局的。这次不就将一切都安置得妥妥当当的吗?”李凌奉承了一句,还为老将军倒上了一杯茶水代酒,非常时刻,自然是不敢喝酒的,醉了可就耽误事了。
董公望却并没有拿杯,而是看着李凌:“你以为老夫是在说谦逊话吗?不错,崔成双被拿下后军中的诸多乱子老夫确实能轻松应对,只要我在此一日,那些人就不敢有何异动,而过些日子,我会从别处抽调兵马,再将崔成双的部下打散了各自安置,假以时日,一切隐患也就消弭无形了。
“但你以为老夫真正在意的是这些小事吗?不,老夫在意的是他崔成双背后的事情啊。你还真是够有胆识的啊,明知道太子与你有旧怨,居然还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在北疆晃荡,真不怕什么时候被人杀了吗?”
见李凌低头沉默,他又哼了一声:“别说是你了,就是老夫,在得知那崔成双是按太子的密令行事后,也很是捏了把汗啊。这次我坏了太子的好事,真不知接下来会遭遇什么样的麻烦呢。”
李凌苦笑,然后起身,再度冲他行礼,口中致歉道:“董帅恕罪,这一点上确是下官欺瞒了你。不过下官也是实在没有法子了,我总不能真束手待毙吧,而在北疆,我也确实想不出更合适的人选来求助了,所以只能找董帅你为我做主。
“何况,我所言并不假,那崔成双利欲熏心,为了自己的一点功劳虚名居然真就和鬼戎人内外勾结,不但对押粮队伍屡下杀手,还不惜私放大敌离开,此等种种做法,就不该受到严惩,而是由着他逍遥在外,甚至还得了功劳吗?要真是如此,我大越北疆才真就危险了!”
老将军默然地看着李凌,片刻后便是一声叹息。这话他倒也是认同的,自己也正是为此而来,大越边军中就不能让这样的人存在,为此就算要付出一些代价,他也认了。
但很快,他又是一声苦笑:“你说的确实在理,崔成双也确实该死,可问题在于,这事背后还有隐情,还有太子的密令啊。自来就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虽然太子现在还不是君王,但储君对我们来说,也是君,这事又该如何是好啊?哎”说着,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显然这才是他最感到为难纠结的事情了。
李凌看着老将军,心下也做出了一个判断。这位受陛下重用信任的老将军确实是个忠于朝廷和君王的人,甚至都已经带上了愚忠的意思了。在他眼里,太子的意思就是不可违抗的金科玉律,更从没有想过要与太子为敌,揭发他的过错。
“董帅,你顾虑的是太子的态度,以及今后你可能受到朝廷责难吗?”
“不,我一人生死荣辱算得了什么?我担心的是整个晋州甚至北疆的大局啊太子总有一日会继任皇位,到时候今日种种,他必然会发出责难。不光是你我,与此事相关的诸多将士,也会受到牵连,这是老夫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结果。”说着,董公望深深望着李凌,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这事是你引出来的,所以也该由你来想法儿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