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圣旨即下:秦林以击破佛郎机平定南海,恢复三十余国通贡,远布天威宣扬王化之功,进位武昌侯,加少师、太子太师,钦差督师辽东平倭援朝,开府辽阳,建虎帐牙旗,竖六纛,经略顺天、辽东、山东三巡抚,节制蓟州、昌平、辽东、保定四总兵。颁赐王命旗牌、尚方宝剑,予征伐专断、先斩后奏之权。
又悉从秦林所请,以宋应昌为兵部右侍郎经略辽海军务,起戚继光为左都督、平倭总兵官,调都督同知李如松、麻贵为荡寇副总兵,都指挥使刘綎、邓子龙为先锋参将以平南海功,俞咨皋升都指挥同知、沈有容为升都指挥佥事,金樱姬升瀛洲都统使、镇国将军,各率麾下舰队助战,水陆并进,克期会剿。
圣旨末尾,照例有“得胜归来之日,朕不吝茅土之封,尔其勉哉”。
茅土之封?秦林嗤之以鼻,这不过是万历灌的汤而已。
秦府书房,张紫萱课子读书之余,与丈夫分析当下朝局:“万历授秦兄专擅之权,绝非君臣相得托以腹心,实为乾坤一掷之豪赌,谈何茅土之封?若果真五月平朝,自然皆大欢喜,然则功高不赏,秦兄逃不过削权、落职,最多空食爵禄闲居而已假使战局稍有迁延,正好穷治秦兄劳师辱国之罪,也遂了他的心愿。”
按照张紫萱的说法,万历授予专断之权,同时也保留了制约掣肘,耿定力仍然留在蓟辽总督的位置上,同样有节制三巡抚、四总兵的大权,他是清流领袖耿定向的弟弟,对秦林的态度不是明摆着的吗?
秦泽早慧,捧着本书却没看进去,忽闪着黑亮的眼睛,支棱起耳朵听母亲说话。
秦林也没避讳儿子的意思,笑嘻嘻的冲着张紫萱作了一揖:“这么说,不论胜与不胜,我都没什么戏了?还望娘子教我。”
张紫萱修眉微耸、嘴角轻扬,风情万种的剜了他一眼,到底还是娓娓道来:“秦兄以武臣出为督师,南疆、西洋、朝鲜,前后已有三次,建虎帐牙旗、授征伐专断之权,实国朝之异数,难免有功高震主之嫌,于今到此地步,唯有上中下三策而已。”
“愿闻其详,”秦林在儿子面前摆出模范丈夫的架势,以身作则嘛。
张紫萱细碎的银牙磨了磨,没好气的道:“下策无非四字,功成身退而已,霸王卸甲脱袍让位归隐林泉明哲保身,秦兄有漠北、瀛洲、南疆三处奥援,及早抽身退步,保阖家富贵不难也。秦兄年未及而立,已然得封侯爵、富甲天下,归隐林泉之后悠游山水之间,足可羡煞旁人了。”
“还有当年的相府千金相伴,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对不对?”秦林附在张紫萱耳边,轻轻的说道。
张紫萱忍不住打了他一下,清丽的容颜比当年又多了三分的妩媚,轻嗔薄怒的模样儿动人心魄。
秦林大摇其头:“可惜,我不想做韦爵爷啊!”
富甲天下,然后带着七个美艳如花的老婆去做岛主,想想也挺美的,不过秦爵爷扳着手指头算了算,青黛、徐辛夷、张紫萱、金樱姬、白霜华、永宁,貌似还差一位,嗯,不凑齐坚决不能退隐江湖。
或者,还能比韦爵爷多一两位?哇咔咔咔
韦爵爷和七个老婆很黄很暴力的故事,当初在山西蒲州几个月待得无聊,秦林闲下来和张紫萱讲过。此时旧话重提,相府千金就满头黑线:为什么每次谈正事,都能被秦林这家伙歪到没边儿?你就说忧国忧民夙夜忧惕,不能须臾离开朝堂不就行了?
好吧,任何人到了秦林这等地步,想要放弃都是非常困难的,他不仅是一个人,更代表了一个以利益和权位互相捆绑的从上到下的庞大集团:
从最核心最亲近的家人亲戚,瀛洲都统使金樱姬、南京魏国公徐邦瑞,到门下鹰犬霍重楼、曹少钦、黄知孝,再到五峰海商成员、漕帮上下人等,乃至最外围最分散同时数量也最庞大的,从海贸获益的江南机户和织工、景德镇的瓷工、福建的茶农,边境平定安居乐业的长城沿线和云南百姓,开通丝绸之路,得以清丈地亩、落实一条鞭法、减轻了负担的山陕百姓
最底层的百姓,或许根本不明白丝绸价格的上涨,瓷器产业的火爆,茶叶收购的旺盛,全都来源于以秦林为代表的这个集团的努力,但他们的存在本身,即令这个集团绝不是仅限于官场上层的空中楼阁,而是有着极为坚实的庞大基础。
某种程度上,它就是一个仗剑扶犁的帝国的雏形,一个充斥着扩张野心并且具备强大实力的帝国!当它挣脱了残旧腐朽的枷锁之后,必将令整个中华文明凤凰涅盘,浴火重生。
秦林又怎么可能在胜利的前夜放弃这一切?
虽然是戏谑的语气,眼神却坚定而不容置疑。
明白了丈夫的心意,张紫萱缓缓道出中策:“这中策嘛,就是结党自固,然后参与国本之争,拥朱常洵为太子,以拥立之功而保权位不失。没记错的话,好像秦兄和宫中那位郑娘娘是旧日相识呢。”
说到这里,张紫萱斜飞入鬓的修眉就挑起了一个好看的幅度,似笑非笑的瞅着秦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