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林霍的一下站起来,朗声长笑。
“秦钦差你笑什么?”钱凤颇觉讶然。
秦林笑容一敛:“那马文英、刘廷用两个,不但是煽动兵乱的黑手,本官历次所办剧案,诸如邓子龙遇刺、荆王府夺嫡、南京连环奸杀案、京师白莲北宗劫夺男童、蒙古大成台吉遇害等等惊天大案,他两个都脱不开干系!”
众官惊得目瞪口呆,钱凤良久才迟疑道:“秦少保,您、您莫非说的是笑话?”
“你们才在说笑话、浑话、胡话、屁话!”秦林将袍袖一挥,大步流星的走了,留下众官员大眼瞪小眼。
秦林回到钦差行辕,立刻让陆远志走一趟,到候潮门外罗木营去通知马文英、刘廷用,说关于饷银的事情一概由本钦差做主,如果吴善言请他们去谈判,千万别去。
马文英粗中有细,刘廷用智计多端,秦林虽然没有明说吴善言想干什么,他两位得到消息也就明白了八九分,一面感叹秦少保果然是位说到做到的实在人,救了咱们一次,一面痛恨吴善言卑鄙无耻,竟要用这种下作龌龊的手段冤枉好人,替他自己推卸责任。
亲眼见到这群地方官员的昏聩无耻,饶是秦林这几年心境练得非比寻常,也被气得够呛。
张紫萱开解他:“天下的贪官污吏、昏庸无能之辈,连家父都没法一一管得过来,只好用考成法给他们头上套个紧箍咒,秦兄是见惯了生死的,又何必看不开呢?倒是你这次化解兵乱,小妹终于释然了呢!”
秦林叹口气,抓住她的小手:“普天下的事情,我也管不了许多,但吴善言这等昏聩愚顽的官员,既然遇上了,就除掉一个是一个。”
嗯,相府千金重重的点了点头,秦林最吸引她的地方,不是审阴断阳,不是神目如电,而就是这隐藏在嬉皮笑脸下面的那一颗赤子之心。
又派牛大力走了一趟,请来了浙江巡按御史张文熙。
牛大力到了张文熙的宅子,这位巡按正戴着獬豸冠、穿獬豸补服等在家里,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一趟,他从巡抚衙门回到自己家,连官服都没有换。
在钦差行辕见到秦林的时候,张文熙深深一揖到地:“下官拜见秦少保!少保为浙兵请命,平息一场潜在的兵乱,救了杭州全城百姓,真羞杀吾辈读书人,而吴中丞、孙方伯等辈两榜出身,自诩仁义道德,若是他们胸中还剩那么一点子天良,宁不愧杀!”
张文熙是隆庆年间两榜出身,和吴善言、孙朝楠一样都是平时眼高于顶的天子门生,老实说,对秦林这种有“幸进”嫌疑的武臣,是有那么点看不起的。
但事实摆在张文熙眼前,吴善言等人的行为岂止昏聩愚顽,简直就是丧尽天良,而秦林这个“不学无术”的一介武夫,偏偏只身深入数万大军,平息了兵乱,又坚持事实,不惜得罪封疆大吏,人品高下立判。
秦林笑眯眯的,双手将张文熙扶起来:“张巡按见外了。本官看来,你身为七品巡按,敢于仗义执言,坚持正义,决不妥协,上书弹劾吴善言一伙,这就很了不起啦!”
张文熙被说得脸色微红,很不好意思。
因为朝廷制度讲的是“大小相制”,放在巡抚、巡按来说,就是巡抚品级高、大权在握,巡按品级低、无施政权,却能风闻言事,奏章直达御前,并有临机处理巡抚属下中低级官员的执法权,就对巡抚起到了很大的制约作用。
甚至在万历初年,很多巡按御史喜欢鸡蛋里挑骨头,害得本省巡抚不敢放手做事,张居正还屡次想办法打击这群巡按御史的气焰呢!
所以,别看张文熙只是个七品官,他面对堂堂封疆大吏还真不怵头,秦林夸他不畏权贵,到底有那么点过奖了。
秦林寒暄几句,又问道:“不知张巡按弹劾吴巡抚的奏章写好没有?方不方便拿给本官看看?”
张文熙早有准备,从宽大的袖子里面取出奏章,双手奉上。
“这人倒是很有点主见,这不,连奏章都是准备好的,”秦林心头寻思着,微微一笑接过了奏章。
张文熙见秦林一边翻一边点头,就试探道:“秦少保是否在奏章上联署?或者,以您为主重写一份,下官列名附署?”
秦林还没说话,屏风后面转出一人,笑盈盈的道:“秦兄是巡视江浙闽广开海的钦差大臣,并不是整肃浙江官吏的钦差,联署的话,未免有越俎代庖之嫌。”
来者穿素绢百褶宫装裙,青丝如瀑、容颜如玉,正是相府千金张紫萱。
张文熙慌忙避席,深深一揖,头也不敢抬一下:“下官见过秦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