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桌子是圆形的，不会出现两个位置之间距离过宽或过窄的问题，肖秘书在心里丈量了一下自己和边上人之间的距离，尽可能地缩着肩膀让自己不那么占据空间。 等着上菜的隙间，张理事好奇心大爆发，开始各种打探程月有的私事。等意识到她是程氏集团的大小姐，虽然表示十分荣幸程氏这么看重这次合作，但也明显地减少了对她的兴趣，倒是又把注意力放到另一边的肖秘书身上。 问的问题都是几岁了啊，是不是本地上的大学，家住哪里这种……肖秘书一边不自主地歪着身子想要拉开和张理事的距离，一边磕磕巴巴地回答。 好不容易等菜都上齐了，肖秘书以为能暂时安稳些，没想到张理事拿起她面前的杯子就要给她倒酒。 “我不会喝酒的……”肖秘书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却完全架不住对方“不喝就是看不起我”的劝酒老把式，只能推推脱脱的，脸都急红了。 程月有看不下去，帮着拦酒，“张理事，她一个小女孩真的喝不了酒，李代理可以……” “这说的就太谦虚了，我们公司才毕业的小姑娘都能喝得很，肖秘书啊，你这样可不行，以后对你工作没什么帮助的。” 张理事不依不饶，干脆把酒杯硬生生往肖秘书手里塞，难为得肖秘书眼泪都聚集在眼眶里。程月有直接站起来，想把酒杯夺下来，却被一旁的李代理碰了碰胳膊。 李代理直接走到张理事面前，拿了个空酒杯倒满，“张理事张理事，我先敬您一杯。”说完一口喝干。 “好，年轻人真爽快。”张理事也不好端着酒杯无动于衷，喝了一口当做回敬。 李代理又连续敬了明山几位负责人几杯，他酒量好，都是满口灌下去，面不改色。张理事自知这样空腹喝下去最终吃不消的是自己，把李代理赶回原本的位置，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程月有看对方有点消停下来的意思，找了个空档开口提及签约问题，“张理事，我们以前虽然没合作过，但是这次能开出的条件绝对是最好的，不会亏待明山。” “是嘛，我当然相信程小姐。”张理事显然还不想直接切入主题，敷衍一句，找桌子上的人碰杯。 程月有知道现在说下去反而会起到反作用，适时地打住话题。李代理很有眼力劲地继续扮演活跃气氛的角色，肖秘书则依然沉浸在逃过一劫的庆幸之中，一直低着头像只松鼠一样小口小口嚼着食物。 程月有没什么胃口，夹了两筷子青菜在碗里，没动过，只盼着这顿饭能早早结束。然而桌上的几位男士兴致正高，热热闹闹地说些闲话。 一开始还算是比较寻常无聊的话题，说着说着，张理事突然讲了个比较粗俗的段子，并且自以为幽默搞笑地直问一旁的肖秘书好不好笑。肖秘书脸颊烧出两片飞霞来，难为情地干笑了两声。 程月有闭着眼睛又做了一次深呼吸，再忍一会儿，她想。 “程小姐，”张理事看程月有心不在焉的样子，朝着她举杯子，“来来来，我们来喝一杯。” 程月有将自己的空杯杯口朝下盖在桌上，挤出一丝笑，眼睛却是毫无光亮，“不好意思啊，我酒精过敏。” 明晃晃的是句谎话。她大学时期不得不参加班级晚会时就会撒的小谎，到现在已经能说得坚决又自然。 张理事当然听得出来。要是换了平时，对桌上不肯配合的年轻女孩子，他早没顾虑地上去搂着人家硬灌了，可是今天遇到的毕竟是程氏的大小姐，他还是分得清轻重的，讪讪地笑两声作罢。 李代理一直活跃着气氛，两巡酒转过来后，明山的几位脸色都开始发红，说话的声调也高起来。张理事喝得有点多了，舌头都开始打结，却还要摇摇晃晃着站起来，往肖秘书手里塞酒杯。 肖秘书被他拽着胳膊拉起来，慌得连手里的筷子都掉到地上，想往旁边让开一点，却被张理事一把揽住，固定在他怀里。 程月有看事情越发展越离谱，试图将肖秘书拉到自己这边。 张理事却借着酒意不放手，口气蛮横，“我都三番两次给你们机会了，还给我装蒜，我看这是铁了心不给我面子是吧？行，今天这酒她要是不喝，你就替她喝。” 李代理见状立马上前准备接下那杯酒，却被张理事推开，“没你什么事啊，你别在这儿给我瞎搅和。” “张理事您别急，我们程理事和肖秘书确实是不会喝，所以今天派我过来，主要就是陪您喝个尽兴的，这样，您喝一口我喝一杯，喝到您满意，这样行么？”李代理又满上了一杯，一口闷下去后，将酒杯调转了个身子，示意他全喝完。 可是张理事这边酒劲上了头，根本听不得反驳，况且他本来就对程氏这方的招待不满意，左右被拒绝了好几次，脸上没光，饭也吃得没滋没味，早就想发作了。 他把酒杯重重往桌子上一放，指着程月有，“你喝，你要是不喝，今天什么合同，我都不会签。” 李代理见这招行不通，转向明山两位经理，想借他们来缓解现在剑拔弩张的气氛，可是那两位都是看顶头上司的脸色行事，张理事不松口，他们哪敢和稀泥，都在一旁尴尬地等着事情的进展。 而肖秘书只见过会议室里礼貌得体的精英人士，却没遇到过。她被这种难处理的场面吓到，隔着泪花模模糊糊地看程月有冷着的一张脸，抹了把眼泪就要去端那杯酒。 “张理事，您别生气，这杯酒我来敬您……”她酒杯还没举到嘴边，就被人夺过去。 程月将那杯酒洒到地上，“肖秘书，”她绕过去，用力将肖秘书拉回来，让她站到自己身后，“敬酒是对着人敬的。你平时接触的都是些有教养的人，所以看到穿西装的就以为是个正直的人，却不知道有些人就算披一身皮还是人模狗样。” 一个男人，对着年轻小姑娘又是灌酒又是动手脚，还说一些上不了台面的话，已经是骚扰范围了，这种人都是畜生级别，不分职位高低。 可是张理事却没意识到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被程月有这么一讽刺，就要上前两步找她理论。 李代理动作快，跨过来横在两个人中间，一直坐着的明山经理也站起来拉住张理事。张理事被这么一挡，肢体上是没什么行动了，可是言语上还没熄火，“你这个小丫头，居然敢这么和我说话？我看在你爸爸的面子上让你两分，你就想骑到我头上来了？我跟你说，你马上给我道歉，至于合同？想都不要想！” 程月有轻拍着肖秘书手臂安抚着她，听张理事这么一喊，没有惧意反而是冷笑一声，“道歉？我看是你给我们道歉才像话吧，还敢倒打一耙？我之前对明山不太了解，不过今天看到你这样的，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这么些年明山始终做不强。还想着合同？我们程氏可不会和色情狂公司合作。” 这话一说，张理事气得脸都歪了，骂得也更加难听。程月有不理睬他，把东西收拾收拾，拉起肖秘书就推门出去。剩下断后的李代理，对着里面的几个人点头弯腰，说了几句抱歉后，也跟出去了。 肖秘书还处在受到惊吓的状态，直到走到停车场也没能恢复过来。程月有从包里掏出纸巾给她，半是歉疚半是不忍，“肖秘书，对不起啊，我没想到今天来的是这样的人，让你受委屈了。” “没有，理事你……”肖秘书还想再忍忍，可是才张口，就有眼泪掉下来，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一个劲摇头。 “哭一会儿就好了。” 程月有不太会安慰人，只能顺顺她的背。 在车外站了会儿，李代理也找过来。 “肖秘书没什么事吧？” “吓到了，让她缓会儿。” 程月有看着李代理如常的脸色，不得不承认会喝酒确实是个很好的天赋。她呢？她没什么特别的天生技能。至于肖秘书，她不了解，不好评判，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肖秘书没有煮咖啡的天赋。 “女孩子会比较辛苦。”李代理小声地说了一句。 程月有没说话，却不自主地叹口气，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毕竟是公司老板的女儿，没有应酬客户的必要，平日工作上来往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去探究人品到底怎样，但是在明面上还是得体周到的正常人。 虽然她知道肯定会有像姓张的那种猥琐恶心的人，可真正碰上了，以前做好的那些心理建设都崩塌得一塌糊涂，只有满心的怒火，和想要狠狠踹他两脚的冲动。 她反应都这么大了，更别说肖秘书这种刚从校园毕业，踏入职场的女孩子。 程月有看肖秘书一眼——她哭得差不多了，已经进入到了擤鼻子的环节——七分歉疚心。 “肖秘书，你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个觉吧，要是觉得需要时间调整状态，明天可以放一天假好好休息休息。” “谢谢理事，不过，我，我可以的，不，不用放假。”肖秘书红着眼睛，断断续续地说。 “那也行。但是如果你改变主意的话，明天上班之前通知我一声就行了。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肖秘书摇头，表示自己住的小区离得不远，坐地铁方便又快捷，就不麻烦程月有来回跑了。 一直没说话的李代理听到她说的小区名，反应了一会儿，插进来说：“理事，我也住那儿附近，和肖秘书家隔条马路，要不我送肖秘书回去吧。”他知道自己现在是酒后，补充了句，“打车送她。” 可是程月有却不够放心，她对李代理并不了解，让肖秘书跟着他走，怎么想都不应该。李代理好似看穿她的想法，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理事，您如果不放心，可以把我身份证押着，让肖秘书隔五分钟给您发个定位或是信息的，如果晚了或者联系不上，您可以立马去报警。” “既然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肖秘书，你怎么想的？如果不想和李代理一起，我可以送你，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肖秘书看看李代理，不知道是因为李代理看起来比较喜庆无害，还是之前他在饭桌上给自己解围的举动，反正在她眼里，李代理怎么看都不是个坏人。 “理事，那我就和李代理一起回去吧。” 程月有想了想，不再坚持，“好，那你就隔五分钟给我发个定位，到家之后给我发条微信。” 肖秘书答应下来，说了告别的话，就准备和李代理往出口走去。 程月有叫住他们，“等一下，李代理，身份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