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中人首重信义,被我用话将了一军,二庄主一时有些为难,神情游移不定,瞧向面无表情的雷惊天询问主意。 雷惊天忽然仰天大笑,捋着须赞道:“好!有胆色!雷某行走江湖数十年,何曾失信过人?答应你的条件,自然作数。”语毕,向婢女吩咐:“去准备厢房,姑娘若有其他吩咐,尔等一应照办便是!” 婢女领了命,引着我就欲退走,我行至门口,停住脚步,回转身道:“雷庄主重信守诺,是真豪杰,小女子有一事相告,或许对庄主查清那二人身份有益助。” “姑娘请说。” “雷庄主可知今晚被救走的人是谁?” 雷惊天摇了摇头。 “他是吐谷浑可汗慕容伏允的世子,慕容尊王!”话音甫落,我径自出了存义厅,随着婢女往厢房而去。 香汤沐浴,美酒佳肴,换了新衣,卧于高床软枕之上,说不出的惬意,但心底的忧虑却丝毫未减,眼下雷惊天对是否杀我仍在犹豫,指不定哪天又会动杀我的念头,此地是虎穴无疑,尽早离开才是唯一出路。可怒雷山庄守卫森严,我又不懂武功,要如何才能逃出这虎豹环伺的险境呢?做到如今这个地步,已经是我的极限了。现在只能期望那红衣女子没有诓我,静待两日,看是否会有转机出现了。 至于那二人的身份,左思右想毫无头绪,他们虽是为救慕容尊王而来,但观红衣女子待慕容尊王的语气态度,又不像是一伙的,反而待我相当和气,可却为何不愿救我呢?他们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我深深呼出口气,既然想不通,索性就什么都不去想了,好不容易从雷惊天那坑蒙拐骗了一张床,不用再睡那充满霉味的干草垛,不好好睡一觉简直对不住方才冒着生命危险抖的那些机灵。想到这里,顿觉睡意如潮,连衣裳都未脱去,就一头扎进被窝沉沉睡了过去。 睡眼朦胧中,眼前有人影晃动,我随口呢喃了句:“是银屏吗?”感觉似乎仍在宫中。 “银屏是谁?我是你五哥哥。”有人在我耳边轻呵了口气,低声笑道。 我察觉事情不对,一下惊醒,猛地从榻上坐了起来,拥着衾被缩到了床角,惊恐地瞪着老五那猥琐龌龊的嘴脸。 老五坐在榻边,不怀好意地凝视着我,啧啧道:“难怪人人都想当皇帝,这宫里的女人就是与众不同,软玉温香,连睡着了都这么迷人。莫怕,莫怕,你五哥哥我惯会怜香惜玉。” 我身子发颤,有些结巴道:“你……你想做什么?” 老五那双鼠目中闪烁着精芒,笑得又猥琐又恶心,“做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说我想做什么?”说着,就伸手来扯我的衾被。 所幸昨夜是和衣而睡,才不致于春光大泄,我极力护着被子,大呼道:“你再不住手,我可喊人了!” 老五大是不以为然,手下越发的用力拉扯,“这儿是怒雷山庄,可不是皇宫大内,外面都是我的人,就算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理你的。” 他又笑着说:“常言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不如就从了我,我保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日子过得不比你在宫里差。” 我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心中暗想,如此僵持也不是办法,他若用强,我只怕无力反抗,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豁了出去搏他一搏。 我定下心神,假装思索一阵,松开了被子,冲他嫣然一笑,道:“五爷说得有几分道理,我如今孤伶一人,身处险境,只怕是回宫无望,倒不如跟了五爷,也不失为安身立命的好法子。” 老五闻言,自是喜不自禁,一把就将我的手攥在掌中使劲搓揉,“美人,你想通就好。”一面腾出一只手迫不及待地就要解我的衣带。 我一阵反胃想吐,却只能佯装着笑脸,伸手稍稍一挡,“这么猴急做什么?我有些事想问五爷。” 老五面色通红,咽了咽口水,□□道:“你可真会磨人,有什么想问快些问,问完了咱们……” 我强抑着恶心感,嫣然道:“五爷家中有几口人?父母是否健在?可有娶妻?儿女各有几人?” 老五微微一怔,旋即又笑起来,指了指我,道:“你想得倒挺长远,我家中上有高堂,下有妻房,还有一房小妾,有一五岁稚子,还有一女尚在襁褓。” 我一面仔细听着,一面装腔作势地口中念念叨叨。 老五疑惑地看着我,问:“你在自言自语什么呢?” 我笑问道:“五爷可知道我爹是做什么的?” 他摇了摇头,“咱老丈人做什么的?” 谁是你老丈人,不要脸!我心中恨得牙根直痒,面上却依然神色如常,道:“我爹是经商的,惯会精打细算,我从小耳濡目染,也落下了这个毛病。” 老五闻言,大笑道:“那你在算什么?莫非是在算将来能分我多少家产?” “非也。”我唇畔带着灿烂的笑,挨着老五的耳边,一字一顿轻声道:“我在算,我的身子能换五爷家多少条命,包括您在内,五个大人,两个孩子,七条人命,我这笔买卖做得不亏。” 他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又接着笑起来,但分明已有些勉强,道:“我大哥的那些话不过是戏言,你也当真?况且我与他是兄弟,他总不能不顾兄弟情面吧!” 我斜睨着他,脸上带着几丝冷笑,从容道:“我看未必,雷惊天身为一庄之主,手下众多,若是言而无信,说出的话,立过的誓全当了放屁,那他将来何以服众?又如何再在江湖中立足?五爷,你可听过‘孔明挥泪斩马谡’?诸葛孔明与马谡情同父子,尚且将马谡斩于辕门之外,以明军法,你只不过是雷惊天的异性兄弟,杀你一家便可博个‘大义灭亲’的美名,怎么看这也是笔只赚不赔的买卖。” 他略一思量,干笑道:“事关清白,我就不信你敢说出去。” 我双眉微挑,“身子都不要了,还要清白做什么?” 我一手轻搭在他肩膀上,含着笑,语气却冰冷如刀,“五爷大可一试,相比清白,我现在更想要五爷一家的命!” 老五脸色立变,一下拍开我的手,从榻边弹起,却因用力太过,退得太急,脚下被踏板一磕绊,身子猛地撞上了附近的桌案,只听“乒呤乓啷”的器具碎裂之声清脆刺耳,老五已仰面绊倒在地。 人生处处皆赌局,这一把我又赌赢了,这老五也不过是个有色心、没色胆的窝囊废! 我从榻上起身,带着丝轻蔑的笑,作势要去扶他,我现在彷佛已成了洪水猛兽,他避之唯恐不及,连连摆手,“不必,我……我自己来。” 突然,房门被人从外一脚踢开,只见二庄主满面怒容冲将进来,一把拎住老五的衣襟,从地上扯起,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两个嘴巴子,打得他两颊肿起,厉声呵斥道:“死性不改,你将大哥的话当作了耳旁风不成!” 老五捂着红肿的脸颊,委屈道:“我……我可什么都没做呀!” 二庄主冷哼道:“亏得你什么都没做,若是做了,刚才就不只是两个大耳瓜子了!” 老五面带惊恐,向二庄主哭求道:“二哥,您可千万不能将此事告诉大哥呀!” 二庄主怒目而视,沉吟了会,冷冷迸出一字,“滚!”一松手将他摔回了地上。 老五连忙抱拳相谢,连滚带爬冲出了屋子。 我整了整略显凌乱的衣衫,俯身向二庄主道了谢。 二庄主略缓了神色,摆摆手,“老五就是如此,贪恋女色,迟早会害死自己。” 他瞥了眼狼藉不堪的地面,又微微一笑道:“不过,我看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灯。” 我讪讪而笑,“一个女子孤身在外,不厉害些,又如何能自保?” 二庄主赞同地点头,道:“大有些‘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意味。” 他顿了顿,接着道:“对了,大哥有请。” 我颔首道:“劳烦二庄主转告雷庄主,待我稍事梳洗便自前去。” 还是在正德堂,人却多了些,除了那几个怒雷山庄的头目,四下里还坐了不少人,看衣着打扮,身形气韵,也应是江湖中人。 尤其是那个与雷惊天并排而坐的道人最是引人注目,双眉似剑,凤目含光,一缕长髯垂至胸际,虽须发皆白,但端得是器宇轩昂,道骨仙风。 我进入时,雷惊天正与那道人叙谈,看他低眉颔首,态度相当恭敬。只听他道:“道长察验过尸身上的伤口,对于这使剑之人可有头绪?” 那道人娓娓道:“纵观天下,武功高强者多如恒河沙数,但剑术造诣能达如斯境界者,凤毛麟角耳。朝廷中有二李,莱国公李绩,直太史李淳风,此二人皆是剑术名家,只不过,一位是国之栋梁,一位是有道之士,断不会与你怒雷山庄结怨。至于这江湖中嘛,剑术高超者却也不多。最富盛名者当属‘天剑客’司马晴空,只是他年事已高,早已远遁山林,不问世事。‘越女剑’薛玉凝乃是女流之辈,也不会是昨夜那持剑男子。还有一位就是‘冷夜楼主’凌落尘,此人孤僻乖张,但杀人不留名,却也不似他的性格。”看样子,那道人也是一筹莫展。 他沉吟片刻,忽而问道:“那持剑男子是何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