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葵“哦”了一声，转了转眼珠子：“今儿皇上情绪有些低落，恐怕也不喜太多人伺候。这样吧，你俩换着休息一下，芝兰你今儿起得早，你先去休息。” 芝兰却摇摇头：“我今晚上上夜，下午自是要好好休息的，这会儿休息，怕下午会睡不着，月兮你回房去睡吧。” 凌月兮幽幽一叹，顺喜说得没错，乾清宫的规矩，到底是太松了。 不过，经过早上的事，她现在是真的累了，于是独自回到庑房，卸掉钗饰，躺进了被子里。 隐隐约约地，窗外传来小宫女们的窃窃私语声，凌月兮的的睡意越来越浓，只隐隐听到“进宫谢恩”、“长得真俊啊”之类的几句，她下意识地想要睁开眼，却觉得头越来越重。 一种不对劲的感觉袭遍全身，她不过是没有休息好，有些疲累了而已，怎会意识越来越模糊，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小宫女们的声音消失了，周围安静得可怕。凌月兮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抽出藏在衣内的袖刀，在自己的指尖划开了一道口子。 十指连心，是为最痛。凌月兮就在这一瞬间清醒了过来，然而，她听到了一丝异样声响，似乎是房门被谁推开了，而她的身体却软绵绵的，一点劲都使不上。 她只能闭着眼，假装睡熟了，用听觉判断那人的动静。 … 大殿内，安九岳一扫先前的沉郁，有些惊喜地打量着站在殿中的人，问：“你的伤好了？” 安陆离跪下，郑重一拜，道：“已痊愈了，多谢皇上恩典。” 安九岳一愣，随后笑了：“你谢朕？朕还未谢你救命之恩，你倒来谢朕做什么？” 安陆离直起了身子，却依旧垂首：“皇上准许陆离在凌府养病，还派了羽林军中的兄弟照顾陆离，陆离感激不尽，哪还敢受皇上的谢？” 安陆离打量着他，情不自禁点点头道：“你痊愈了就好，朕当真没想到，你竟会为朕挡剑，陆离，你让朕怎么赏赐你？” 安陆离摇摇头：“保护皇上本就是陆离的职责，陆离不求赏赐。” “不要赏赐，朕便随便赏赐了。陆离，你在静安寺对朕说过的话，朕一直都记得。你救过朕两次，这或许是一种缘分吧？” 安陆离再度叩拜：“那些话，陆离也一直记得。” 安九岳满意地点点头，他见安陆离脸色仍有些苍白，便道：“你既已进宫，便回羽林军中去吧，老住在凌府也不妥。朕会吩咐柳长亭，这半个月少安排你巡逻，你要趁这段日子好好养足精神。” 安九岳主意已定，安陆离也不好推脱，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安陆离才告退离去。 “哎，你看见顺庭公公了吗？” “刚才还看见来着，好像是往那边去了。” 外院有几个小内监在说话，他们一边说，还一边打量着安陆离。安陆离听到顺庭的名字，下意识地往小内监所指的方向望去，见几个小宫女正从那边走来。 “你们看到顺庭公公了吗？”有小内监上前问。 “顺庭公公？看到了，好像是往凌大人的庑房那边去了，他还让我们赶紧过来干活呢。” 安陆离心中一咯噔。 他脚下步伐加快，转眼出了乾清宫，往附近一望，见正好有一队羽林军往这边来了。 “安副统领？”为首之人见了他，快跑几步来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的伤好了？” “嗯……” “好了就好。”那人松了口气，其他的羽林军也围过来，“安副统领是要回到军中了么？” 他们的目光既敬佩又期待。 安陆离笑了笑：“正准备去军中呢，你们快去巡逻吧，一会儿见。” 几人见他急着走，只道他是想要去见柳统领，于是抱拳告辞，继续往前走去。 安陆离见他们走远，身子轻轻一跃，掠进了乾清宫内。 … 凌月兮紧闭着双眼，鼻尖已微微渗出汗珠，鲜血从她的指尖流出，她的意识已完全清醒了，奈何依旧浑身使不上劲。 那人越走越近，凌月兮却不敢睁开眼。 她想起昨夜顺庭和薛无玉见面的情形，如今她终于明白了，他们昨夜在竹林，根本就不是在商议跟安九岳有关的事，而是在密谋如何除掉她。 这里可是乾清宫啊！他们怎么敢！ 凌月兮的心突然一跳，会不会，他们根本就不打算将她杀死在乾清宫中？ 顺庭已走到她床前，低头看着她沉静的睡颜和紧闭的眼，他将手中捏着的丸药凑近她的唇，脸上浮起一丝冷笑。 “唰！”忽然，房间的窗户猛地打开，一大股凉风豁然灌进闷热的屋子，顺庭吓了一大跳，正准备冲到窗前查看，却忽然意识到什么，一个转身隐到了房门后。 “啪！”门被掌风破开，顺庭吓得连连后退，连手中的丸药也落在了地上，此时他已整个人暴露在门口，然而，门外却不见任何人。 人，都被他赶去了前院啊！那……那门和窗户是谁打开的？ 不……不是那些小宫女…… 顺庭虽然不会武功，却也分辨得出，这门和窗户是被人用内力震开的！ 他哪里还敢久留，看了一眼床上静静躺着的凌月兮，连气都不敢喘，飞快地逃跑了。 听到顺庭的脚步声远去，凌月兮睁开眼，映入眼帘的，竟是安陆离略显苍白的脸，她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口中惊道：“你……你怎么在这？！” 她的身子使不上劲，话音刚落，整个人就倒了下去。明明她身下是床铺，安陆离还是下意识地接了她一把，凌月兮身子一软，便躺进了他的臂弯中。 安陆离的心顿时扑通扑通乱跳起来，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将她的身子放进被子中，然后匆匆起身，语气仍带着一丝惊惶：“月兮，你怎么样？！” 凌月兮在意的早已不是自己的身体，她艰难地抬头看他：“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进宫谢恩，听说顺庭来了你这边，心中担心便过来了，没想到他真的……月兮，你这是怎么了？！他对你做了什么？” 凌月兮看着他万分焦急的模样，心化成了一滩水。 其实，他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已不是第一次了。 从很久以前她就发现，他不论是开心，还是难过，不论是平静，还是焦灼，在对着她时，眼神中都藏着一些特别深沉的情绪，如同落满月光的深深潭水，令她一看，就深陷了。 只有爱一个人，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只有爱一个人，才能看懂他的眼神。明明，他们一直是相爱的。 长日以来隐忍不言的情爱，在差点惨遭毒手的恐惧萦绕下终于冲破了理智，凌月兮挣扎着坐起身，握紧手心看着安陆离。 “他似乎是对我下了迷药，我把手割破了，才没有睡过去。” 安陆离急急去看她的手，指尖的伤痕尤为醒目，血依旧往外流着，凌月兮见他这么急，只轻轻道：“窗前的桌子下有药箱，你帮我包扎一下吧。” 安陆离二话不说冲到桌前，翻出药来为凌月兮处理伤口，他的动作娴熟，却又及其小心翼翼，怕弄疼了她。凌月兮默默看着他，不发一言。 感受到她的目光，又想到两人方才的亲密接触，安陆离的脸颊和耳根变得通红，包好伤口后，他问凌月兮：“这样舒服些了吗？” 凌月兮点点头：“很舒服。” 安陆离抬眼，看了眼她依旧苍白的脸色，问：“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凌月兮摇摇头：“似乎只是迷药。” 安陆离的目光在屋内一扫，看见靠近门口的位置有一粒乌黑的东西，走近一看，是一颗药丸，他轻轻捏开，凑到鼻尖闻了一下，皱起了眉。 “那是什么？”凌月兮问。 “这东西，我曾在辽国见过，”安陆离声音低沉，却带着深深的惊惧与愠怒，“是一种□□，服药者当天不会死，却会一天比一天虚弱，直到气血枯竭而亡。你……你若被他喂下此药，恐怕连死因都查不到！” 凌月兮垂下眼，安陆离不知她在想什么，以为她是害怕了，走到她床前坐下道：“还好他没有得逞，你既已知道了，就该多多防备。” 凌月兮点点头。 安陆离本想安慰她，见她这般柔弱的样子，不禁心中又焦躁起来：“顺庭只是个小太监，他从哪得到这丸药的？想害你的必不是他……是薛无玉！薛无玉对你动了杀心了！” 凌月兮依旧只是点点头。 安陆离站起身，几乎是用命令的口气道：“你不能再留在宫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