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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夫,醒一醒换药了。”
……
声音似乎在耳畔很远的地方,陈坦材沉浸在恍惚的梦里,无法掀开沉重眼皮。直到被重重推了一下,他才一个鲤鱼打挺,呆滞地坐了起来。
“陈大夫,您没事吧?”
对面的一名朱袍丹帜的士兵,正担忧地望着他。
“没事。”
猛的抹了一把脸,陈坦材下意识挤出笑:“不好意思,刚才睡着了。谁又要换药了?”
是一名被石头砸了腿的年轻士兵。
陈坦材细心帮他换了药。
伤者感激地虚弱道:“陈大夫这些天可真是多亏了你了。”
陈坦材随意摆了摆手:“我是个大夫,救死扶伤是我本应做的。”
话一出口他有些恍惚,仿佛在哪儿听过这话。
那是极遥远的从前,他还在京城开着一家叫杏香馆的医馆,除了街对面的仁心堂外,眼里看不见其他东西……
有一天,仁心堂忽然来了一个女医,冒着全天下之大不韪当众行医,便说了这句话。
当时他只觉得这人在装模作样……
谁知时过境迁兜兜转转,他竟也开始将这句话挂在嘴边。
但实是时势所迫。
自雪崩时魏国公在千钧一发时,将他们带入这临时发现的山洞,已近二十天了。
山洞里意外地有一批货物。
凭着这批将要贩卖去西域的货物,他们艰难地度过了前十三天。然后货物告罄了,他们陷入了饥饿与寒冷的困境。
五天前,国公爷带着伤势稍轻的一批人,留下了大部分粮食,从另一条小道离开了。
当时国公爷说的是,要去山间打猎寻一条出路。可陈坦材心里一清二楚,国公爷是想给他们留一线希望。
但真的能有希望吗。
陈坦材走着被一具尸体绊住了脚。
是一个熟面孔。
一个刚入伍的十七岁新兵,小腿因寒冷冻得僵硬充血化脓了。
昨天陈坦材问他需不需要用药。他惨然拒绝了:“把药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山洞里的苦寒饥饿幽闭,令大部分的伤者都在十天内陆续离开了,只剩下一小批年轻人。
如今年轻人也都撑不住了。
陈坦材以为他会鼻酸,但并没有。太多的尸体与死亡已让他麻木到冷漠。
他平静将年轻人的尸体搬开,堆到离活人极远的地方。
若是燃料足够,这些尸体是应被焚烧的。这是江南疫情后,阮将军勒令所有军医学会的手段防治尸体腐化带来瘟疫。
收拾好尸体,陈坦材靠着山壁坐下,掏出只剩浅浅一层的浴春酒,递给旁边一名士兵。
他的脚也快冻得坏死了。
那人苦笑将酒推了回来:“陈大夫不用给我浪费这些了。现在整个营地里都没多少酒了。”
陈坦材皱眉道:“给你用你就用。等外头的人来救我们了,浴春酒能要多少有多少,别这么磨磨唧唧的。”
那人咧开嘴笑了一下:“陈大夫,你不用瞒着我。我什么都知道。这山洞实在太偏僻了,就算外头有人在找咱们,也发现不了这地方的。我们被困在这地方了。”
陈坦材一时语塞。
士兵凄然自嘲地笑了一下。
陈坦材还欲说什么,袖子被人轻轻拽了一下,一个少年颤抖着声音问道。
“陈大夫,一定会有人来救咱们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