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南边的启南门正要落锁,一个模样清瘦的中年男人抢在宫门落锁前急匆匆地穿门而入,今夜他被好友请去饮酒,他费了好些功夫才能脱身,看来今夜他只能在暂宿太后的内监舍内一夜。
"太傅大人?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让你需要连夜入宫求见太后?"
一身锦袍的中年男人敲响太后寝宫禁闭的宫门,守门的是太后心腹内监,心腹内监一眼就认出宫外面色急切的正是太后安插在前朝的心腹大臣太傅。
太傅拱手拜下,言语急切,"在下有急事求见太后,烦请先生禀报太后。"
心腹太监见此状,顿觉事情重大,赶紧打开宫门,急急回礼,转身一路小跑冲向太后就寝的主殿。
太傅今夜本只是同旧友在北坊里寻欢作乐,下人密报帝都**,他顿觉事情不好,这才找了个借口匆匆进宫面见太后。
不多时太傅被内监请进宫中,刚踏进殿门,抬头就看见太后满脸倦意地靠在凤椅上闭目养神,也许是听见他进门的脚步声,这才不紧不慢地揭开眼帘看向进来的太傅。
"这么着急进宫,是有何事?"
太傅拱手一拜,"回禀太后,帝都今夜封城了,瘟疫日益严重,皇帝想要以封城的办法应对瘟疫的传播,必定只是饮鸩止渴。"
瘟疫封城素来是应付传播疫病的方法,可是眼下瘟病还未找到源头,皇帝以封城应对,怕是会物极必反。
"如今封城的是何人?"
让太傅有些惊讶的是太后似乎对瘟疫封城并不惊讶,甚至对瘟疫一事更是司空见怪,反而追问何人封城,似乎有些南辕北辙。
太后见太傅迟迟未应答,眸光一抬,从鼻腔里懒洋洋的"嗯"了一声。
太傅被太后看似无意的动作拉回了思绪,忙出声应答。
"回禀太后,带人封城的正是冠军侯萧沐。"
太后闻言眉梢轻轻蹙起,又很快平复下来,皇帝最信任的就是萧沐,让萧沐带兵封城并不奇怪。
"太后,如今瘟疫横行,帝都封城,怕是会百姓恐慌。"
因为萧沐提前两日封城,导致他在乡下庄子里游玩的妻女没能来得及回城,如今疫情严重,他实在放心不下,若是能让太后求陛下解封,他们一家才能团圆。
谁知太后听见"百姓恐慌"四个字顿时眼中精光一现,听她对帝都封城,疫情严重与否丝毫没有兴趣,那些如同蝼蚁的百姓死个几百上千也不会影响她作为太后的荣华富贵。
她眼下最在意的是如何给萧沐下绊子。
"萧沐守在哪个城门?"太后对萧沐驻守城门似乎很有兴趣,原本疲乏的面色忽然涌上一阵好奇之色,她微微将身体探向前方,眸光隐隐有些激动。
太傅猜不透太后为何突然提起萧沐守城一事,心中虽然有些挫败,但还是毕恭毕敬地回应。
"东城,他和虎啸营副将**守着东城城门。"
难得有机会给萧沐使绊子,太后神色也为之一振,"你去联系藏在帝都的朱雀阁门人,让他们明日速速来宫中面见哀家,哀家等着好戏上演。"
心中惦记着庄子里的妻女,太傅忽然有些后悔当日不该不顾四起的疫情,放任妻女去庄子游玩,如今一城之隔,家人难圆。
太傅心中担忧妻女,面上还有应付太后,见太后丝毫不顾东陵百姓,一心放在对付萧沐等人身上,一股怨恨隐约在心头酝酿涌出。
"今夜宫门落锁,微臣明日一早便出宫去寻朱雀阁门人密见太后。"
宫中规矩,宫门一旦落锁,非十万火急的军情不得开锁,于是太后只能挥挥手,打发太傅先下去休息,明日宫门开锁再去寻人。
次日太傅早早出宫,又趁机上朝时将朱雀阁的门人带入宫中,随即有心腹内监将朱雀门人带去后宫密交太后。
朱雀阁此次前来的是帝都的分阁负责人,是个容貌清秀的年轻男人,年轻男人一身不惹人注意的粗布长袍,在心腹内监的带领下一路来到太后宫中。
"在下秦玉,拜见太后。"秦玉话说的恭敬,却只是微微拱手,看起来自带几分傲气。
太后自然明白这些江湖中人素来自视甚高,索性也难得同他们计较这些,随手往旁边的位置上指了指,示意他先坐下。
秦玉毫不在意,大刀阔斧往坐上一座,端起宫女送上的热茶,揭盖拂沫,优雅地低头轻啄一口,这才抬眼看向太后。
"不知太后今日召见朱雀阁门人,是有何事吩咐?"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太后这样势力之人,今日急召自己,必然是有人吩咐。
太后见秦玉开门见山,便也懒得拐弯抹角,"皇帝昨夜突然下令封城,东城守门的将领是冠军侯萧沐,哀家要你朱雀阁门人想法子在百姓中制造恐慌,最好是能让萧沐焦头烂额,难以下台。"
秦玉昨夜也听闻帝都封城,他本以为皇帝为了防止疫情扩散,想要各个击破,再顺势找出源头,安抚民心,可如今见太后似乎并不想让皇帝的计划顺利,看来传闻中帝后之争确实如此。
"只需要如此吗?"秦玉对眼前这个风韵犹在的半老徐娘心生厌恶,继而对整个东陵皇权心生憎恶,皇权之下百姓乃是刍狗,从来只会牺牲在皇权斗争之中。
秦玉问得冷淡,太后回得果断,末了还有些激动得笑了起来,"哀家就等着你好消息,你且速速去办,办好了哀家重赏。"
秦玉默不作声,起身施礼,他实在不喜此处,离开的脚步既快且急,待出了太后寝宫好一会儿,才缓缓停下了脚步。
他负手身后,举目四望,清冷的宫道两侧各有一道朱红高墙,高墙之上是被割划成一条长形的晴空,抬头望去数只大雁整齐划一飞过头顶。
这数丈高墙,冷清的深宫,深宫一入如坠海底,为何还有人恋恋不舍,为夺高位不择手段,到头来不过是一抔白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