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明日吧,若是迟了怕是来不及。”,唐旭略想了一下,定了日子。胖子一家的人品,唐旭还是信得过的。唐旭家里父母早逝,这许多年来,卢海福一直把自己当作自家子侄一般对待。
就算后来唐旭袭了爵,有了俸禄,也一直默许胖子偷偷的朝着唐家送吃食,哪怕是唐旭一连昏迷数月,生死未知时也没停过。
卢老爹既然敢向自己推荐张标,又有这一家子做榜样,想来张标夫妇的人品也不会太差。到时候无非是见个面,走个形式也就定下了。
“那我等回去之后,便和我娘舅说。”,胖子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忽得又想起唐旭适才居然说怕迟了来不及,未免有些生疑:“唐哥儿是要出京?”
“西南出了叛军,皇上命我率锦衣卫前去协助戡乱。”,唐旭点了点头,对胖子并不隐瞒。
“又要去打战。”,胖子缩了缩脑袋,可看着唐旭的眼神里,到底还是露出几分羡慕的神色。
“到时候迁居的事情,就麻烦两位协助了。”,唐旭对着胖子嘱咐。
“得。”,胖子忙不迭的点着脑袋:“你放心去,咱们就在京城里备好酒菜,等着你凯旋。”
“我又不领军,有什么凯旋不凯旋的。”,唐旭哈哈笑道。
“这不是一回事儿嘛。”,胖子朝嘴里丢了块肥肉,嘟囔着说道。
大明万历四十八年,十月初六,正阳门,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衙门。
万历年之后的锦衣卫,已经大大不如从前,到了如今,虽然经过了增补,满打满算,也不过只有三千人左右,这还得算上散布在各地的暗探,留在京城里的,只有两千余人,所以唐旭所能带走的,也只有不足一百人。
因为不放心骆思恭,所以唐旭唐旭所挑选出来的这一批番卒,大多是从南镇抚司里选拔的,其中不少是杨光夔带出来的亲信,这一回也大半交给了唐旭。
北镇抚司里的,只有二十余人,由骆养性带着,虽然都排成了一队行列,中间却泾渭分明的隔着常常的一段距离,不时的互相对视一眼。
骆养性正在门边替坐骑梳理着鬃毛,脸上的神情也是极为丰富。似乎有些恼怒不悦,似乎却有些兴奋期待。
“骆某就预祝唐大人凯旋而归了。”,锦衣卫的忠义堂门前,骆思恭的脸上似笑非笑,丝毫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正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唐旭说着话。
“托骆大人的吉言,属下等定是要为我锦衣卫挣一份风光回来。”,唐旭笑眯眯的看着骆思恭,心情明显还算是愉悦。
骆思恭的祝词,唐大人也相信他是真心的,因为他儿子如今也在队列中,即便想使什么幺蛾子,恐怕也是轻易不敢。
看着面前笑意吟吟的唐旭,即便是骆思恭,也不禁生出一阵阵无力感。
如果说自己是玩弄诡计权术的行家,可这个唐近贤,却极少耍弄这些,几乎都是直来直往,做的都是阳谋。可就是如此,自己偏偏没有办法对付他。
这一回,虽然唐旭终于是要去了西南,算是如了自己的愿。可是真的如了愿了吗?骆思恭抬头看一眼正准备跃身上马的骆养性,心头不禁泛出一丝苦笑。若都是这么一个结果,自己耍弄这些手段还有何用。
这回唐旭入川蜀,带去的犒军饷银,足足有二十万两,可是锦衣卫里能派出的兵员不多,所以另有五百京营军将协助护送。
而与唐旭一同前往的,除了骆养性之后,果然还有姚宗文。
三人之中,最高兴的明显是姚宗文。唐旭是半被迫半自愿,骆养性完全是被迫,而姚宗文,就完全是自愿了。
“这一回,还要多谢唐大人了。”,也不知道是故意想要套近乎,还是马车里太过气闷,身为文官的姚宗文,这回居然也没有坐马车,而是直接骑了一匹红枣马。
看见唐旭一行出了正阳门,立刻纵马并了过来。只是再一转头,又看见了唐旭身边的郑瓢儿,顿时脸色稍微变了一下,但是很快又平静如初。
“姚大人自家的才学罢了。”,唐旭知道姚宗文已经看到了郑瓢儿,不过既然姚宗文不问,自己也懒得多说。
至于姚宗文如何当上这四川布政使的经过,唐旭当然清楚,让王安和邹义帮着上下打点,也颇费了些工夫。
但是也不可否认,虽然姚宗文在史书里的名声并不算太好,能考上进士的,到底还是有几把刷子,否则朱常洛看了他的文章以后,也不会最终拍板决断就是此人。
只不过,看着骑在马上意气风发的姚宗文,唐旭却觉得他高兴的未免太早。
能当上四川布政使是一回事,可是姚大人想要顺利上任,恐怕还不那么容易。
唐旭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虽然在历史上,“奢安之乱”是在明年才会发生的事情,现在却提前一年生了出来。
可是仔细看军报上的详情,目前为止的过程却和书上的记载的并无二样,多少让唐大人回复了几分信心。
据书上记载,奢崇明围困成都的时间,一共长达一百天之久。也就是说,如今的成都可能还在奢崇明叛军的包围当中。姚大人如果想要尽早拿到官印,须得要和叛军好好商量一回才行。
当然了,话虽然是这么说,无论如何,姚宗文这个四川布政使,也确实是正牌的。虽然还没法子上任,但是在还没有遭到兵灾波及的夔州,保宁,龙安这些州府发号一下施令问题倒也不大。
因为重庆如今已经被叛军占领,所以此次入川,想走湖广经水路而入已经是不可能,只有经山西和陕西,走汉中入蜀这么一条路。
近些年来延绥一带的鞑靼部,也有些不安稳,所以这一回戡乱,朝廷并没有派陕西的兵马入川。再加上沿途的商队大多已经得知了西南战乱的事情,纷纷回转,所以自过了汉中之后,路上的行人也是渐少,就算偶然看见几个,也都是朝着北面走的。
路上接到过几次信报,石柱宣慰使秦良玉麾下的白杆兵,果然已经出动,进驻南坪关,将重庆和成都两地的叛军一分为二。贵州巡抚李标也派兵入川救援,如今正试图收复遵义,威胁奢崇明的老巢永宁。
一路上,新任四川布政使姚宗文原本还有些担忧,等看过这些军报之后,顿时不禁又是心情大好。
相比而言,虽然已经预知了结果,可是唐大人却明显没有姚大人这么乐观。除了时不时的关心一下辽东之后,唐大人打探的更多的,倒是关于贵州那里的消息,未免让姚大人有些生疑。
“如今生乱的是四川,唐大人为何打探的多是贵州的信报?”,如此几番之后,姚宗文终于忍不住向着唐旭问道。
“川贵本是一体,岂可完全分而论之。”,唐大人这么做,自然也是有自己的理由:“姚大人如今既是四川布政使,当是知道,朝廷西南平叛,除了各州府里的官军之外,所倚仗最多的,无非是石柱,忠县的秦,马两家,以及贵州水西的安氏。当年播州杨应龙之乱时,也是这两家立功最多。”
“可这回奢崇明叛乱,石柱一地的白杆兵已经全数尽出,水西离永宁最近,这回却是暗无声迹,难道姚大人不觉得奇怪?”
“哦。”,姚宗文轻应一声,吩咐左右的侍兵取了勘图来,仔细看了几眼之后,也不禁跟着皱了皱眉头。
“况且,据唐某所知。”,唐旭也把目光移到勘图上,“永宁与水西的奢,安两家,上百年来都素有联姻,如今的水西土司安位,年纪尚幼,其母奢社辉代为摄事。而这奢社辉的长兄,就是如今作乱的奢崇明。”
“若按唐大人这么说,这水西安氏岂不是也有反意?”,姚宗文惊讶的抬起了头,随即又沉思片刻之后,开口问道。
“唐某可没有这么说。”,唐旭摊了摊手,把目光从勘图上移开。
虽然在唐大人的记忆里,水西安氏的安邦彦,就是“奢安之乱”的另一位主角。可是既然如今尚未彻底露出狐狸尾巴,唐大人也不会乱说。
首先,奢崇明之乱原本应该是明年才有的事情,如今却在今年就提前发生了,比历史上所记载的提前了整整一年,有了不小的出入,所以安邦彦到底会不会反,唐旭也不知道。
其次,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在还没有丝毫证据的情况下,唐旭今日说出了话,若是有朝一日安邦彦真的反了,未必会有人说唐旭是神机妙算,甚至被说成事官逼民反也未必不可能,到时候反倒是落下一桩罪过。
姚宗文见唐旭再不肯说,也不好再多追问,倒是侍立一旁的骆养性,朝着唐旭看了几眼,眼眸里不禁露出几点精光。
再向前走了约莫两三里地路,只看见前头一阵马蹄声响起,唐旭放眼去看,看见是之前派到前头打探路径的郑瓢儿回来了。
“大人。”,郑瓢儿骑在马上,也不下马,只是拱手向着唐旭行礼:“属下适才寻到了当地的土人,已经仔细问过,前头再走二十里路,便就是剑门关。再过了剑门关,便就是保宁府了。”
“走吧。”,唐旭一勒缰绳,加快了马速,冲着姚宗文说道:“今日便到剑门关里歇息,等过了剑门关,就算正式到了四川地境了,到时候可少不得多叨扰姚大人几回,让你尽一尽地主之谊。”
“承蒙唐大人高看。”,姚宗文也是不禁哈哈大笑,面有得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