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也战死,蜀郡南方第一重镇失守,三万精锐就此湮灭,一系列的事件如同一个个惊雷,终于将沉迷酒色之中的蜀郡太守唤醒,他睁开血红的双眼,突出一口浑浊的酒气,理了理额头的一缕飘逸的长发,慢条斯理的下了床榻,皱着眉头不悦道:“何叔,难道又出了什么事情么?”
何叔,原名何至远,太守何妙西亲叔,主管蜀郡大小事务,毕竟这太守只是挂一个名字而已!此人心机一般,但是为人诚恳,颇受尊敬,所以,何妙西也就乐得清静!对于何妙西的放荡行径,何至远不是没说,就差苦口婆心了,可惜何妙西不理,何至远也没有办法!
“太守大人,非常不好的消息!”何至远不是没见过世面,但是此刻他的脸色格外难看,连何妙西也是被吓的正襟危坐,收敛了放荡的作风,何至远接着说:“简阳已经失守,夺取此地的正是袭击阆中的义军!”
“什么?”何妙西惊愕,哪怕他再无知,再没有才能,也知道简阳代表着什么,如果是濮阳是蜀郡那边的第一重镇,那么简阳就是蜀郡东边的第一重镇了,去年的这个时候,何妙西还帅着大批人马去简阳狩猎,想不到,此时,简阳已经丢了!
“那我们怎么办,何叔!”何妙西已经失去了主张!
何至远也是满脸的失落,忍不住悲伤,毕竟二十多年了,这蜀郡都是他一手打理,现在基本上已经大势已去了,内心的苦闷是常人无法理解的,甚至,他比何妙西更加心痛!但是,他不得不去面对,他收拾了心情,许久之后才慢慢的说:“为今之计,只有投降!”
“投降?”何妙西呆呆的说,“难道,我们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如果有办法,我还会来这里和你商量吗?”何至远心里对这个侄子感到很无奈,但是仍然恭敬的说:“依我看,这是唯一一条路了,听说洛川优待俘,俘虏。。。恐怕他会给您一条活路吧,也许,他还会让你做蜀郡的郡守!”
“不行!”何妙西突然斩钉截铁的说,“蜀郡是我祖宗三代留下来的基业,我决不能让他毁在我的手里!”
何至远深深的看了何妙西一眼,内心深处流露出淡淡的不屑:“事到临头,你倒是勇敢了,难道,你还要将整个蜀郡的百姓拖入战争之中吗?”,心里虽然如此想,但是何至远嘴上却是说:“蜀郡已经没有可征用的兵了,只剩下老人和孩子,难道郡守要让他们也上战场吗?难道,你就忍心看到蜀郡从此一蹶不振吗?”
“何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何妙西怒视何至远,“难道我身为蜀郡的郡守就不为他们考虑么?蜀郡历来都是全民皆兵,从来没有人征服过蜀郡,哪怕是曾经的大秦,也都是对我蜀郡礼让三分,难道这么多年的奢靡生活,已经让何叔失去了血性,还是你已经被打败了,成了敌人的俘虏?”
何妙西这话恶毒,说的何至远是气的全身颤抖,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换来的却是这种结局,更没想到,何妙西一句话竟然将自己说成了敌人收买的内奸,这是极大的侮辱,何至远脸都绿了,他强忍着怒气,慢慢的说:“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我老了,请太守准许我辞去官职,告老还乡!”,说完,何至远闭上了眼睛,他是在不愿意多看何妙西一眼!
“念你多年功劳的份上,本官答应你的请求,你去吧,以后不要再让我见到你!”何妙西也是怒极,冷冷的看着何至远,他就不信,没有何至远自己就办不成大事了!
何至远仰天长叹一声,拂袖而去,何妙西则是冷眼旁观,不曾挽留!这一对叔侄,终于闹翻了。。。
何至远离开郡守府之后,突然感到了全身前所未有的轻松,几十年了,那股为官的沉闷感,压抑感消除了,他大笑一声,念叨:“无官一身轻,从此逍遥神,若问朝堂事,垂钓寒湖边!”,说完,便直接回到自己的府衙,命家人收拾细软,准备回老家了!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蜀郡所有文武,几乎都是扼腕叹息,自发的在当夜全部来到了何至远的府衙之上,何至远看着这些人,只是淡淡的一笑,命家人准备了伙食,招待一顿,从此别过,不过内心深处,何至远还是有一点不舍的,毕竟几十年的感情,也不是说扔就扔了!
酒席过半,大家已是微醉,纷纷接着酒力,过去和何至远攀谈,有挽留劝告的,也有临别祝福的,何至远一一收了,到了最后,这离别情绪是越来越浓,酒是一杯接着一杯,酒这东西,很有力量,能够让有一些暴露出伪装的本质,也能够让一些人流露出真性情,更能让一些人做一些平时不敢做的事情,其中,何至远在蜀郡的老对头,毛纪就是第三种人,他端着酒杯,看着何至远,哭的很凶,言辞之间,不舍之情溢于言表,许多文武都知道,这二人乃是蜀郡两大支柱,平日里没少争辩,但是正是因为针锋相对,反而滋长了难以形容的感情!
“老何,你走了,我以后日子过得没滋没味,难道,你就不能留下么?”
何至远只是端着酒杯微笑,并未作答!
“我知道你内心的想法,郡守此次无礼,但是你们是叔侄,又有什么不能解开的结,也许过几天郡守消了气,他就会明白你的苦心了!”毛纪抹了一把眼泪,他内心深处也在想,连何至远这样和郡守关系这么亲的人都落得如此下场,那么自己呢?
“毛大人,郡守没错,我们作为下属,本就不该讨论上司的是非,我现在想的只是老家那几亩田地,别的事情就无需多言了,再说,就伤了你我的感情了!”
“狗屁,你惦记你那几亩天地?”毛纪斜眼看着何至远,又忍不住开始和何至远叫板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毛纪颇有深意的看了何至远一眼,虽然醉了,但是心没醉,他又看了看在座的宾客,突然指着何至远,大声嚷道:“有谁愿意追随何至远何大人,杀了郡守,投降义军的?”
“毛大人!”何至远一掌拍在桌子上,勃然大怒,大声的吼道:“你莫要说出如此叛逆之话,我何至远一生忠义,绝不会干此等龌龊,丧尽天良之事!”
“龌龊?丧尽天良?”毛纪哈哈大笑,举着酒杯,眼泪直冒,“大伙都说说,何妙西给蜀郡带来了什么?上任八年,选了七次美,搞的蜀郡稍微人人自危,家中女儿不敢上街!动用民夫十万,修建极乐宫,致使百姓苦不堪言;不听忠言,杀害忠诚,帐下无直言之人,你我能够存活至今,已是万分侥幸,像这样,不体恤民情,不顾百姓之苦,只会白日宣淫,花前月下的郡守,不仅让我们这些人寒心,更是今日蜀郡面临如此局面的罪魁祸首!”
毛纪说完,眼中怒气未消,扫过众人,众人都是默默的点头,也未有人反驳!
“你我是臣子,岂敢妄论上司,来人,给我将毛纪抓起来!”何至远看着毛纪,气的无以复加!
“老何!”毛纪突然低了声音,露出惋惜的神色,“你我共事二十余年,看到了蜀郡从辉煌走向衰落,难道,你还要在我们有生之年,看到它走向灭亡么?这里毕竟是养育我们的故土啊!”
何至远深深的看了毛纪许久之后,颓然的摔倒在座椅中,捂住脸,大声的哭泣:“是我没用啊,没能完成大哥的嘱托,辅导好他的孩子啊!”
“这不是你的错,错在我们全体,所以,我们现在要挽救我们的错误!”毛纪走过去,拍着何至远的肩膀,仿佛此刻,醉意已经完全消除,他使了个眼色给府内总管,总管会意,将大门锁住!
随后,毛纪又大声的说道:“诸位同僚,我们一定要挽救蜀郡,杀了何妙西,拥立何至远为我们的新任郡守!实话告诉你们,我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只要你们答应,我们就冲进府衙,取了他的人头,今日,就是我们蜀郡重新焕发光彩之时,你们敢不敢做!”
“誓死追随何至远大人!”众人喝了酒,此刻都是热情高涨,纷纷大声的附和,其中有几个贪生怕死之辈,往后面的大门看了看,只见一队卫兵正不善的看着他们,顿时缩了缩脖子,也大声的说道!
“好,既然如此,我们就请新任郡守说两句!”
何至远还没有从悲伤中醒悟过来,毛纪热情的提醒了何至远,何至远这才恍然大悟,但是,他只是感伤的说道:“你们这是陷我于不义啊!”
“放心,过了今天,你就是蜀郡第一功臣了!”毛纪哈哈大笑,他大步的走到人群前面,单膝跪地,大声说:“参见郡守!”
“参见太守!”
何至远见木已成舟,而且内心也有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感觉,它总在告诉何至远,接受吧,接受吧。。。!
于是,何至远现实了领导蜀郡二十多年的才干,他立即命那几个信得过的武将率领本部包围郡守府,又派人守住这帮随时可能变卦的文官,自己带着心腹和毛纪则赶到府衙指挥军队战斗!
半夜,蜀郡城内突然喊杀声震天,士兵纷纷大吼:“郡守无德,残害忠良!”
“拥护何至远大人,杀了无用郡守!”
“投降者官升一级,反抗者全家被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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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展的顺利,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没有参加宴会的文官武将要么不敢轻举妄动,要么就是率兵来助,率兵来相助的,有两种人,第一种就是投机倒把,浑水摸鱼分子,第二种就是崇拜何至远为人,真心相助的!
何至远别看为人老实,外表忠厚,但是能够领导蜀郡二十多年的人,岂是一个凡夫俗子,更何况,还有一个毛纪在他身边,但是他们都很有默契的没有点名这些人的来意,只是微笑着接受!
四更时分,府衙大门被攻破,过了不久,部下就报告了已经将所有人,包括何妙西围在了极乐宫内!
极乐宫,乃是何妙西珍藏美女的地方,美女如云,粉红青黛,数不胜数!何至远策马来到极乐宫下面,心情极其矛盾,仿佛这一切都是如梦幻一般!
“好你个何至远,你竟然敢公然造反?”何妙西在阁楼之上,看见了何至远,大声的怒斥!
毛纪冷笑一声,大声道:“何妙西,你自己看看,这一切到底是谁种下的恶果?郡守大人为人忠厚,是我们要造反,郡守无奈,只好答应,这不关他的事情!”
“哈哈哈!”何妙西笑的格外的疯狂,讥讽的看着何至远,“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父亲把位置传给我,而不是你了,因为你是个孬种,连这样的事情也不敢承担,你有什么用,这样的人也能够做郡守?哈哈,笑死我了,我看你,还是赶快投降,去做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吧!”
“来人,给我放火!”毛纪大怒,指挥手下堆上干柴,洒满火油!
“我看看你,到底要狡辩到何时,既然你想死的壮烈,那么我就成全你,将你烧的连骨头都不剩!”毛纪阴冷的说!
“等等!”何至远脸色平静,叫停手下,抬头看着已经疯狂的何妙西,他缓缓的说道:“对,我是会做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为了蜀郡的百姓不再受战火的煎熬,哪怕要我现在死,我也愿意,更何况只是一条狗?在百姓面前,我的尊严又算得了什么?相反,你作为郡守,只顾自己的面子,而不顾百姓的死活,才是最可悲的,你也许不曾明白,你的位置不是你的父亲给你的,而是整个蜀郡的百姓给你的,他们的卑微正好衬托了你的高傲,他们的素朴正好让的荒淫无度显得更加的丑陋,为什么,你始终不明白?”
“你。。。!”何妙西被何至远一番话说的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毛纪则是赞叹的说道:“要是你曾经跟我这样争辩,估计我早就颜面扫地了,老何,今日让我对你刮目相看!”
何至远失落的说:“我宁愿,永远都不要亲口说出这些话!”
随后,毛纪多次要放火,何至远都不允,他大声的劝说着极乐宫的守军,让他们看清楚形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甚至,他不顾刀剑,不避箭矢,就站在极乐宫的大门口,大声的呼喊:“蜀郡的子民,难道,你们真的要为了那些莫须有的忠诚,让更多的人痛苦,让女人失去丈夫,老人失去儿子,孩子失去父亲么,回来吧,英雄们!”
随后,大批的蜀郡投降,何至远亲帅部队冲进了最高层!里面的轻罗幔帐,此刻显得格外的讽刺,无数的内女正躲在角落里簌簌发抖,手持宝剑的何妙西冷眼的看着何至远,他的头发散乱,身上的衣服更是混乱不堪,看得出来,举事的时候,他正在温柔乡里,享受无边的欢乐!
“你。。。自杀吧!”何至远扭过头去,不愿意看这何妙西!
“哈哈,自杀,想不到我堂堂蜀郡郡守,竟然要自杀!多么讽刺啊!”何妙西脚步踉跄,仰天狂笑,手中的宝剑几乎就要掌握不住,掉落地面,背后的美女们看到何妙西的这番模样,更是惊恐,几个人都被吓的大声的哭了起来!
“哭什么?”何妙西如同一头野兽,“老子最烦看到女人哭,老子要死了,你们也来几个人陪葬吧!”他狞笑着,歪曲的走到美女面前,作势就要刺死美女,美女顿时被吓的尖叫!
“住手!”何至远终于暴怒了,他的暴怒,部下很快就感受到了,在剑尖划破美女如雪的肌肤那一刻,一根箭矢直挺挺的插在了何妙西的胸膛,鲜血顿时就冒了出来,染红了白色的衣裳!
何妙西呆呆的看着自己的胸口的箭矢,流出的鲜血,仿佛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画面倒退,回到了二十三年,那是一个飘雪的季节,正是在高楼之上,他的父亲,也是这般的情形,胸口插着箭矢,流出的鲜血,映红了少年的眼睛,父亲慈爱的眼神,温暖的手掌,从那一刻开始远去,,,远去,,,
二十三后的今天,鲜血和当年的竟然那般的想似,樱桃一般的红。。。
“父亲,我始终追随你的脚步,,,却发现,我永远也无法看到你的背影,虽然,我明知道就在前方,,我后悔,被路上的景色迷恋,我颓废,从此再也没有寸进,你会怪我么?你还会等我么。。。”
何妙西的眼睛呆呆的看着红罗帐,一切开始变得灰白,阴冷的秋风刮进了阁楼,红罗帐轻轻的舞动。。。沉重的叹息,在阁楼里响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