棱风静静地聆听林逍的述说,不敢出声打断,因为前者很清楚,林逍的情绪,在提及三角域之时,变得极其不稳定。
这在天性淡然的林逍身上出现,可谓难得一见,虽说刚刚自己就惹得林逍极不淡定了。
轻吸了几口空气,林逍小手紧握成拳,酝酿过后,才缓缓开口:“我并不姓林,而姓叶,曾经的三角域落城叶宗,是我所在宗门。”
“我本名,为叶绫潇,绫罗绸缎,潇湘夜雨。”
“林逍……叶绫潇……”
棱风默念着林逍,哦不,是绫潇的名字,才发觉这个如诗一般的字眼,与眼前的少女相映照,并没有半点突兀之感。
可绫潇在说自身宗门时,加了个曾经,难道……
“三角域勾心斗角,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落城叶宗,也是失败者中的一个。”没有让棱风猜测过久,叶绫潇闭眼一叹,接着说道:“失败者的结局,大部分都是覆灭,称霸落城多年的叶宗也不例外,数十万宗内子弟,接连殒命,侥幸存活下来的,只有有数几个。”
棱风想起在塞坦城外,自己有过一夜与绫潇谈及关于自己的经历,当时绫潇曾感慨过一句,同是天涯沦落人。
如今想来,两人的遭遇,竟是如此的类似。
“落城,当年也算属于三角域的一流城市,城内强者无数,势力错综复杂,矛盾自然不断,冲突频频爆发,再加上临城的虎视眈眈,内忧外患,局势岌岌可危,怕是用不了多少年,便会被其他城市所吞并,届时,无论个人势力再如何强大,免不了全被覆灭的下场。”
“形势危急,聪明人不难看出其中缘由,必定不会放任局势如此走下去,于是,当初我叶宗宗主及另外一大势力净云阁的巨头联合起来,缔结盟约,强行镇压城内大小冲突,使其共御外敌,奈何落城内斗之时便已陨落无数强者,实力大为削弱,有心无力,抵抗到最后还是让其他势力成功入侵落城,扎根为营,各据一方。”
“落城陷入暗无天日的年代,城内各势力还未休养生息,便再次开始明争暗斗,死伤无数,最为激烈的,则要属于原落城包括叶宗在内的两大势力,与入侵落城的另外几大巨头之间的血腥斗争,历经十数年之久,我叶宗强者死伤惨重,无数势力陨落又新生,终是缓缓形成四大势力均衡的局势。”
叶绫潇压低着声音,娓娓道来,听得棱风心绪翻涌。
三角域有多大?棱风不知道,但区区一座城市便如此混乱,棱风难以想象在此地生存需要多大的运气,才能在这一片淤泥中挣扎存活。
“元气大伤的落城从此迎来短暂的和平时期,但这只是表面现象,即使外来势力如日中天,原落城之人也并不承认他们的地位。”叶绫潇停顿了一下,语气稍稍加重了几分:“叶宗与净云阁形成一派,盟约依然生效,互帮互助同仇敌忾,与另外两大巨头对阵多年,摩擦不断,却又没有一举拿下对方的时机,这般平衡局面一直持续,四大势力得以养精蓄锐,强者蕴育,相互争斗之间更加投鼠忌器。”
“可一直到十七年前……”
十七年前?棱风心中忽然一动,貌似绫潇的年纪,也不过十七八岁,十七年前,不会就是绫潇刚出生的那一年吧?
看得出棱风在想什么,叶绫潇微微颔首道:“叶宗直系之人,一出生必定身具风属性,掌控风系能量,可十七年前,我,叶宗现任宗主之女,却是对水属性更为亲和……”
“此事虽引起不小的波动,但也无伤大雅,只可怜了我母亲,背负上了莫须有的恶名。”
“不知为何,我自幼修炼速度就异于常人,别人需要一年时间的修炼,我短短几个月便能达到,落城所有同龄人中,最优秀的天才也被我甩出几条街之远。”
棱风点了点头,天噬者的修炼速度,可是连死神镰刀堕都赞不绝口的,若说绫潇修炼速度与常人一样,那才怪呢。
“极速的境界提升,自然使得叶宗高层大喜过望,准备将我重点培养,即使我身具水属性。于是,在我九岁之时,毫不意外地,突破到操纵者级别。”叶绫潇缓缓说道,语气并无任何得意情绪。
“什……什么?”
棱风瞪大眼睛,难以压抑震撼的心情,纵使知晓天噬者恐怖的修炼速度会使人望尘莫及,但也没想到居然会达到如此耸人听闻的境地。
九岁的操纵者?那还只是一个小孩童好不?想想一个小屁孩便拥有与一个成年人一样的实力,那种场面简直不忍直视,羞煞常人。
可转念一想,绫潇突破操纵者的那一刻,劫难必定随之降临,也就是说,叶绫潇在承受第一重抽骨换躯之痛时,她还只是一个九岁的女孩!
这如何能够承受??棱风呆呆地看着绫潇平静的脸庞,心中的钦佩之感无以复加,想起自己九岁之时,还躺在父亲怀中撒着娇……棱风不禁惭愧至极。
叶绫潇,果真乃奇女子。
“天噬之人,突破之时,天相降下,从零开始,在我历经天噬者第一道劫难的同时,整座落城都随之明白,叶宗之内,拥有一名天噬者体质的人。”没有谈及自身所承受的一切,叶绫潇微垂着双眸,声音开始有着些许颤抖。
“三角域见多识广的人,不在少数,任何人都清楚,只要给天噬者时间成长,只要短短数年,加上度过劫难的运气,必定会诞生一个实力通天的强者,纵使天噬者大成之际存活率不高,但与叶宗净云阁敌对的两大势力,还是惧了。”
“于是,灾难降临。两大势力联合绞杀叶宗,布下天罗地网强力阵法,只为毁掉尚未成长起来的我,叶宗自然奋力反抗,危机之时求救净云阁,以自身强大的底蕴硬生生拖住两大势力,在付出宗内数名长老的性命之后,终是等到姗姗来迟的净云阁。”
“呵呵……”叶绫潇忽然轻笑一声,笑声中带着压抑到极致的凄楚:“净云阁……好一个净云阁,曾为数十年盟友,却是毫无预兆临阵倒戈,残杀我叶宗无数子弟,连我父亲母亲,都惨遭其毒手,双双殒命。”
“诺大的落城霸主叶宗,顷刻间被杀得惨不忍睹,高层中人无一生还,而我在几十名叶宗死侍的舍命护送下,得以堪堪踏进传送阵,侥幸逃到东南域,苟且幸存。”
棱风默然,感同身受。亲人的背叛,家族的覆灭,都曾让他几近崩溃,可当初他已是一名十七岁的少年,叶绫潇在经历这一切之时,别忘了,她只是一名九岁小女孩。
这对她心灵的打击,是多么的巨大?
“奈何,噩梦还未结束。”叶绫潇恢复了些许力气,双手抱住自己的肩膀,缩了缩身子,声音中透出疲惫:“叶宗死侍,没有人能想到当中还混杂着敌人的内应,在东南域遭遇过几拨埋伏血战后,我们开始互相猜忌。”
“分开逃跑,是能够让内应难以得手的最佳做法,我们谁也不能肯定谁便是敌人,但可以确认的是,我们当中一位气灵级死侍是最不可能背叛叶宗,所以即使此人修为偏弱,我仍旧被他带在身边,因为这样是最安全最保险的做法。”
气灵级强者,居然还属于修为偏弱的存在?三角域落城叶宗,曾会是多么强大的势力啊!
“幸好,我们赌对了,分散之后,我在叶宗死侍的带领下,东躲西藏,流浪了一年之久,才来到了路汀镇上,隐姓埋名,归入林家。”
天噬抽骨之痛,宗门覆灭之仇,净云背叛之恨,同伴猜忌之疑,血腥惨死之景,一年的颠沛流离,每一天都得心惊胆战地度过,当初还只是小女孩的绫潇,如何能够承受如此之多?
看着叶绫潇流露出柔弱无助的神态,棱风不由自主地伸出双臂,想搂住那娇小的身躯,可当他手臂微微抬起之时,却僵在半空之中,又悄然放下。
如今的绫潇,已不是林逍,男女有别,轻薄不得。
棱风可以想象得到,来到路汀镇的绫潇是如何的提心吊胆,是如何的如履薄冰,又不然她如何会女扮男装,如何会装出一副嚣张跋扈的外表假象,将路汀镇搅得鸡飞狗跳?这一切,均是想让别人无法将林逍与叶宗叶绫潇联系起来。
天噬者可以吞噬妖晶等晶石来提升修为,所以绫潇收刮佣兵妖晶,是为了之后的修炼做准备,但她又心地善良,横行霸道的行为下,仅仅只是拿走最低阶的一二阶妖晶,并没有将佣兵团们得之不易的战利品全部抢夺走,连千载难逢的异妖晶,她都视而不见,留给铁石佣兵团。
至于其修为,以叶绫潇缜密的心性,自然不可能为了复仇而贸然提升,敌人追到东南域之中,谁也不能否认没有敌方势力在暗中观察,若绫潇突破士级,第二重天地异象引起,怕是大难也会随之到来。所以她刻意压制,否则至今七八年的时间,说不定以叶绫潇的修炼速度早就能够面对第三重劫难了。
幸好,在绫潇渡劫期间,塞坦城内并没有隐藏的净云阁中人或其他敌人,否则,棱风可就酿下大祸了。
“路汀镇的林家家主林战,中年无子,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我和叶宗死侍,也许是出于同情可怜,他不问缘由,欣然接受了我,欢天喜地将我接进林家,让我以林逍的身份,生存下来。”逐渐调整好情绪的叶绫潇,重新抬头望向棱风,淡笑一声,道:“这就是我的所有经历。”
说完,绫潇美眸紧盯棱风,不再开口,似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棱风明白,叶绫潇肯把她自己的经历告知自己,已经是全心全意相信自己,把自己当做是她的同伴,此番等待,是等自己的决定,决定是否继续与绫潇一同前行。
毕竟,叶绫潇还处于被追杀的状态,而且其敌人,是比莫家强大一百倍甚至一千倍,叶绫潇本可以不说她自己的经历,以女子的身份与棱风一起,隐瞒其被追杀的事实。
但她说了,全盘托出,没有丝毫隐瞒,更没有利益相逼,明眼人十分清楚,再与绫潇在一起,无疑是背负一颗*,随时会被引火烧身。
叶宗强大,灭掉叶宗的敌人更加强大,强大到棱风现在只能仰望,还不一定能看到他们的脚掌。
所以,最理智的决定,是选择与绫潇,形同陌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