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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132捉虫

黄尚书哭笑, 他这黑锅背得实在太冤枉。


他早知道顾家这些日子都在糊弄人,只可惜皇帝愿意被糊弄, 他也只好跟着被糊弄。


黄尚书心里带着气,大力一拍惊堂木:“顾裴, 我来问你,现有湖广洪湖渔村二十三口渔民。控告你纵子行凶,打死了彭家父女,而后,你为了掩盖亲子罪行,派人纵火烧村,烧死村民七十三口, 你认不认罪?”


顾裴冷笑:“不认, 我并未纵子行凶,我儿看上那渔家女,是她的福气,她自己想不开投水而死, 与我儿何干?那姓彭的鱼花子竟敢殴打我儿, 死有余辜。”


黄尚书道:“好,不说渔娘父女之死,本官再来问你,纵火烧村烧死了村中七十三口,却是为何?他们可没打过你儿子吧?”


顾裴冷笑:“这些鱼花子打残我儿,我让人打回来,难道有错?”


黄尚书拍案:“现在是七十三条人命, 不是打伤打残的问题,请嫌犯正面回答,不要东扯西拉,意图混淆黑白,蒙混脱罪。”


顾裴嗤笑:“我有罪没罪你说了不算。”


黄尚书在上气的青筋直绽,同审的大理寺卿与都御史,却任凭黄尚书挤眉弄眼,恁是装聋作哑屁也不放。


没奈何,他只得再次大力一拍惊堂木:“顾裴,刚才圣上曾说,他想知道你如此胆大妄为 ,到底是仗了谁的势,谁给你撑的腰,本官也想问问你,你如此草菅人命,藐视国法,蔑视公堂,不,灭嗣皇上的金銮殿,到底仗了谁的势?”


顾裴似乎已经豁出去了,冷笑:“你问我仗的谁家的势么?告诉你,我顾家世代书香,代代锦绣,悬壶济世,造福一方。


“试问江南,谁人不称赞我顾家仁义?可是,那些鱼花子竟敢犯上作乱,打残我儿,难道我堂堂顾家竟要忍气吞声不成?我儿堂堂世家子,满腹经纶,人品贵重,国之栋梁。不过看上一个鱼花子而已,竟然被人打残致死。


“鱼花子绝了我的后代根苗,我灭他们全村抵命,很公平啊?那些鱼花子慢说只是死了七十人,就是死上一百一千,也难抵我儿一命!”


黄尚书实在没想到,罪证确凿的情况之下,当着当朝天子之面,顾裴竟如此放肆嚣张。黄尚书心里哂笑一声,顾裴如此作死,他心里十分欢喜。


黄尚书其实可以一举压服顾裴,但是,他不想把这个治罪顾裴的责任担在自己身上。


顾家被乾元帝养大了胃口,还是交给乾元帝自己炮制吧。


黄尚书再次看向左右两边的都御史与大理寺卿,示意他们帮腔,孰料二人只是朝着黄尚书拱手摇头,示意自己没法子压服顾裴。


黄尚书最终朝着乾元帝跪下了:“启禀陛下,顾裴丧心病狂,嚣张跋扈,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微臣学艺不精,无能审讯,还请圣上乾纲独断。”


乾元帝也没想到,顾裴在铁证面前竟然如此嘴硬。


他一声冷笑:“好个顾家,在朕的金銮殿上,当着朕之面,你竟敢如此嚣张跋扈,根本不把朕这个天子放在眼里,三司会审在你眼里不过是等闲儿戏。我竟不知,曾几何时,这天下姓了顾了?顾家人已经凌驾于所有人之上,顾家人竟能够随意定人生死了?假以时日,朕的金銮殿是不是要换人来坐?”


这话出口,顾斐顿时头皮一炸,扑地跪倒磕头:“皇上容禀,顾裴他是因为死了唯一的独生儿子,失了心性,他有疯病,对,他就是害了疯病,不然,他怎敢当着圣上如此说话呢?


我顾家对朝廷对皇上,向来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还请圣上明察。”


顾斐话音落地,顾裴便哈哈哈大笑起来:“疯病,你竟然说我害了疯病?你娘才害了疯病,不然为什么你娘被关起来,我娘被扶正成了正室呢?真是好笑极了,你这个疯子的儿子竟敢说我有疯病,哈哈哈,太好笑了。”


顾斐闻言如遭雷击,怒道:“二弟,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娘在我五岁之时已经病逝,你如何要牵扯一个过世之人呢?”


顾裴仰头大笑,状似疯癫:“你是个傻子,我的哥哥,你真可怜,你是个傻子,那不过是父亲为了让我娘上位编造的谎话罢了,你娘就被关在顾家后院里,只有你这个傻子,才会傻乎乎的以为自己的娘亲死了。”


此刻,就连乾元帝也被顾裴弄糊涂了,因为顾裴的情形似乎已经不能用跋扈嚣张来诠释。他似乎真的有些疯癫。


这时候,外头小太监一声通传:“启禀皇上,太医院院正顾勋求见。”


乾元帝闻言愣了下,太医院院正顾勋也是顾家人,正是顾裴顾斐两人的伯父。因挥手:“宣他进殿。”


顾勋进了金銮殿,五服投地磕头请罪:“微臣有罪,请皇上治罪。”


乾元帝眼中满是阴郁:“你有何罪,速速奏来!”倘若顾家真的出了疯子,他的两个爱子怎么办呢?


顾勋言道:“微臣也是前些日子才发觉,微臣的侄子顾裴有间歇性疯病,他自小很聪明,只是有些偏执,独断专行,那时候因为他人聪明,读书有成,大家也没注意,只当他是少年有为,骄傲自大。这一次湖广的事情出来,微臣就有些疑心,故而不避嫌弃,亲自去往刑部与他诊脉,臣发现他的确得了疯病。“


乾元帝皱眉:“那他方才所言都是疯话?他所说被关起来的疯子是谁?难不成,你们顾家长房真的以妾为妻?”


顾勋忙着辩白:“绝无此事,皇上明察。大房大夫人的确是早逝了。”


乾元帝很急躁:“既然大夫人仙逝了,你们家后院关起来的女人是谁?”


顾勋道:“却是有人被关系来了,这人不是顾斐的亲娘,却是顾裴的亲娘。”


顾裴闻言顿时眼眶通红:“你胡说,我娘明明好好的在家里,怎么说我娘被关起来了?你可不要胡说八道,我一直记得我娘的模样,她从来没变过。”


顾勋言道:“在你眼里,你娘当然没变过,因为你娘在你不满岁的时候,因为她爹外出,意外遇见山匪打劫而死。她的母亲因此一病而亡,剩下双生姐妹,就是顾裴的娘与宫中淑妃娘娘之母。”


乾元帝拧眉追问道:“双生姐妹?这话怎么说?”


功勋言道:“顾斐的娘生下他之后受了刺激,经常发生意外,整日不相信自己的父母已死,从开始整日哭泣,到莫名其妙骂人,伤害自己。后来曾经无端端投缳投井。后来发展到不认得自己的夫君与孩子。不得已,大哥在顾裴三岁的时候,再次迎娶了大嫂那无依无靠的双胞胎妹子为续弦,两位夫人乃是双胞胎,面貌十分相像,顾裴那时候还小,很快就把姨母当成母亲。”


乾元帝眉头越发紧皱:“这么说,顾裴的母亲与淑妃的母亲是嫡亲姐妹?”


顾勋头皮一麻,却是不敢撒谎:“正是,不仅如此,我大嫂的母亲正是本官的嫡亲姑母,而我姑丈正是本官的表舅。我们顾家,杜家,幕家世代为婚,祖上的亲戚关系,更是繁杂,若非有族谱记载,实在是理不清楚了。”


世代为婚,是世家大族保护自己家族利益的结盟之举。


这些话满朝文武听得是似而非,乾元帝却听得心惊胆颤。作为皇帝,他经常与外国传教士接触,对于近亲许婚的后果听过许多传言。比如,姑表亲上加亲,生下的孩子或者羸弱,或者蠢笨如猪。


乾元帝不由按照书本的知识对号,细细揣摩起自己两个儿子是否也沾染了顾家的疯病,却发觉七皇子八皇子两人除了身子羸弱一些,其他聪明才智相貌,真是门门拔尖。


可是,再看一眼顾裴,顾裴也是身子单薄,其余门门拔尖。当然,他还脾气很大,性情偏执。



乾元帝顿时纠结不已,七皇子八皇子的性子岂止偏执,简直就是说一不二的霸王。这些缺点因为他们皇子的身份没人在意。


如今被顾勋说破,乾元帝心里十分愤懑。


他对七皇子可是期望甚大。


思及此处,乾元帝对顾家的憎恨又增一分,有病的女子也敢往皇宫里送?


还有那些负责秀女采选的机构,乾元帝顿时也恨上了。可是,他旋即发觉他没人可恨。因为户部只负责把人员报给皇帝,至于留下谁册封谁,以至夜晚睡在哪里,户部官员可是管不着。


当初淑妃入选可是乾元帝自己的意愿,太后皇后虽然在座,所有入选之人,却是乾元帝自己决定。


乾元帝因此越发愤慨。


乾元帝对顾裴表现出前所未有决绝,决心严惩顾裴。


他命令三司:“顾裴杀人纵火罪证确凿,着即刻罢黜按察使之职,剥夺云骑尉之爵位,废黜进士出身,打入死牢,三日后,午门问斩!”


满殿文武不能置信,他们还没有再三劝诫,要陛下放弃私情天下为公呢?


且顾裴只是斩首?


满殿文武一时寂静。


五年前扬州知府之子与人争风吃醋,率领家仆与人斗殴,混乱中打死对方三人。受害人告上衙门,扬州知府买通了按察使,判了自己儿子充军三千里。


死者家属不服,进京敲了登闻鼓,乾元帝亲自判了知府之子腰斩弃市,知府本人丢官罢职充军三千里。


如今顾裴身背七十三条人命,只判斩首?还有顾斐包庇他兄弟之罪,难道都不问了,也不罢官了?


百官有心追究,想起宫中的淑妃,顿时陷入沉默。


毕竟,之前百官都要乾元帝乾纲独断,如今乾元帝已经断了,百官再要纠缠,难眠被乾元帝嫉恨。


二十三名渔民虽然觉得顾裴罪该千刀万剐,可是,也没谁敢在金銮殿上质疑皇帝。


黄尚书眼见乾元帝朱笔勾决顾裴的性命。身为刑部堂官,他知道这已经是渔民能够争取的最好的结局。


按照贾琏的部署,给皇帝留下余地,正好借此请旨,诏安渔民发配海疆效力。


黄尚书看了下顾斐,再看了眼吴煜,没再多言。他躬身应道:“微臣遵旨!”


刑部衙役奉命进殿押送顾裴。


吴煜再次出列参奏:“启奏皇上,微臣参奏的第三款大罪,却不是指的罪人顾裴,而是吏户部尚书顾斐......”


文武百官闻言心领神会,一起竖起耳朵聆听,各自在心中给吴煜伸出一个大拇指:吴煜干得好!


顾斐就应该罢职。


蓦的,金銮殿上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不要,舅舅!”


众人惊悚,却见顾裴口吐鲜血,跪拜在七皇子脚下。


顾裴竟然挥剑自刎了。


此刻,顾裴还没死透,脸上得意的笑容还没散净,所说之言余音未绝:“谁,也,别,想,杀.......”


原来,衙役押送顾裴从金銮殿出来,当时,因为二十三名渔民的官司完结,也正退下,所以,场面有些混乱。


衙役一个错眼没注意,竟被顾裴乘乱拔下他的佩剑自刎了。


顾裴活着时候对七皇子兄弟可谓百求百应,对七皇子兄弟比乾元帝这个父亲还要娇惯,眼见顾裴死在自己眼前,七皇子只觉得脑袋翁的一声,顿时发了疯。


他捡起了宝剑,冲着衙役就刺:“你这个该死的东西,你武器都拿不住,还做什么护卫?”


衙役因为顾裴突然自刎吓得呆住了,根本不知道躲闪,眼见七皇的剑就要插进衙役的胸膛,其余几位皇子一见要流血,吓得一哄而散,尤其是四皇子竟然怕见血腥而呕吐起来。


大皇子隔得最远,眼见救援不及,他一边飞奔一边把自己手里的玉芴砸向七皇子的手腕。七皇子手腕被砸,推进的速度稍微停滞,这时大皇子已经赶到,他飞腿踢飞了七皇子手中之剑,然后一耳光甩在七皇子脸上,骂道:“你疯了,快点醒醒。”


七皇子被大皇子制服,却是极力挣扎,拳打脚踢。为了脱身,他甚至想戳大皇子的眼睛。


不得已,大皇子只得将他反剪了胳膊:“父皇在上,你发什么疯?快点给父皇请罪,说你一时糊涂,不是成心咆哮公堂。”


七皇子这时方才清醒,他到底是继承了顾家与乾元帝优秀的血脉,很快镇定下来,扑地磕头:“父皇,儿臣知罪,儿臣被吓坏了,昏了头了。”


乾元帝却撇过脸去挥挥手:“算啦,你回去歇着去吧,好好想想,你是姓顾还是姓水吧。”


七皇子闻言三叩首:“多谢父皇!”


他起身之后,眼光再次看向已经死透了被人蒙上白布的顾裴,而后看向还站在大殿中央的吴煜,眼中的仇恨毫不掩饰。


大殿之上的文武百官心中了然,七皇子这是把吴煜恨上了。


七皇子转身之际,蓦然间,仰天而倒。


他到底只是十五岁的孩子,嫡亲的舅舅当面自刎,对他的冲击太大了。


大皇子就在身侧,伸手接住了七皇子。


乾元帝大吃一惊:“顾勋,快给他看看!”


顾勋请脉之后,也不敢夸大病情,太医院多少人等着睬他上位呢?


他据实回道:“回禀陛下,七皇子只是受了惊吓,急怒攻心,血不归心,故而厥过去了,微臣替他开一幅安神汤,他睡一觉就好了。”


乾元帝闻言略微安心:“来人,把七皇子送回去,着太医院派遣太医诊治,好生照料。”


这时候乾元帝已经无心问案,他甚是疲倦。


他挥手道:“朕身子不适,列位臣工,退朝!”


百官唱喏而退。一个个心中凛然,顾家人真是狠,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不得不说顾裴自刎的时机选择的很好,他若是不肯死,顾斐的尚书位即刻不保。


等着顾斐的是狼狈退场。


如今顾裴一死,七皇子晕厥,吴煜的参奏被打断,乾元帝身子欠安,一连窜事情发生下来,情况大有不同。


顾斐的官位暂时保住了。最起码,他留住了最后一点体面,不会当着百官之面狼狈的拔去官袍,赶出朝堂。


谁知道乾元帝这一病,再叫大起之时,朝堂的情景会发生何等变化?


贾琏看着顾裴的尸体被抬下来,黄尚书简单的讲述了经过。贾琏知道,顾裴的惨烈而死救了顾家。


至少,顾家有了苟延残喘的时机,他们可以从容安排后路。


贾琏觉得自己也没失败。


今日朝堂,七皇子偏执自私的性格暴露无遗,大皇子的表现却可圈可点。他救了衙役的性命,未必不是救了七皇子。


三皇子的逃逸,四皇子的呕吐,唯一正常的五皇子,却是手足无措,并未采取任何补救措施。


所以,今日在文武百官眼里,大皇子既表现出他的机智,也彰显他的善良本性。不说大获全胜,至少,今后百官再提起大皇子,不会再鄙视他出身宫女之腹 ,小家子气,难成大器。 而是回想起他今日的临危不乱,沉着机智,还有他身为兄长对弟弟的爱护之情。


大皇子没有后家辅助这个大缺点,也没那么重要了。没有后家,才会更加依靠群臣辅佐啊。


回头却说乾元帝,他是真的不舒服了,回宫之后就躺下了。虽然没有大烧大热,却是腰腹疼痛异常,几乎难以坐立。


乾元帝倒想瞒着,却是太医院不敢隐瞒,很快的太后娘娘就知道了,匆匆赶到乾清宫。正好瞧见乾元帝面色苍白,精神萎靡的躺在龙榻之上。


太后大惊失色,忙着追问乾元帝的病体。


太医跪下请罪:“圣上的龙体自动上次被二反王谋害跌落悬崖,腰部的损伤一直没有痊愈,这一阵子经过臣等治疗,已经大有起色,不知道今日何故,忽然恶化,还请太后娘娘明察。”


太后娘娘马上想起今日乃是朝会之日,亲自安抚乾元帝睡熟之后,太后娘娘即刻传召伺候乾元帝上朝的大太监德福问话:“把你们官家今日上朝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告诉本宫,若敢胡言乱语,欺瞒本宫,乱杖击毙!”


秦德福那敢撒谎,只得把吴煜如何参奏顾家,圣上如何审讯,最后顾裴自刎,七皇子发疯,大皇子救人,然后,乾元帝就病了,等等一切都说了。


太后娘娘听到大皇子的机智表现微微点头,大皇子母亲是御花园的小宫女,偶尔一次得宠,生下大皇子不久病逝。大皇子虽然养在皇子所里,太后娘娘一直十分关照他,只因为害怕收养大皇子造成不必要的纷争,也怕给大皇子招灾,这才没有让大皇子住在宁寿宫。


没想到这个孩子竟然越来越出息了。


太后娘娘很是欣慰。


蓦地,太后娘娘抓住了乾元帝发病的原因;“德福,你再说一遍 ,顾家的顾裴是怎么回事?”


德福顿时汗出如浆,他其实在叙述的时候,尽量简化了顾裴的事情,就是为了不让这件事情从自己嘴里传出去。没想到,太后娘娘实在太精明了,瞬间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德福只得言道:“奴婢也不是很清楚,顾太医回禀说,顾裴之所以会凶性大发,并非本意,而是他身患疯病,却又不是那种完全疯癫之症,他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就是个正常人,一旦发病就会无法控制自己,做出些骇人听闻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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