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得蒙化城东南方向的巍宝山山脉上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漆黑无比,黑得几乎连人的视线和精神都能吸进去,黑得看不出大小和位置的混洞来,就像是天空被骤然撕裂了一块一般,一时悬浮,散发出连凡人都能感觉到的,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
混洞出现的瞬间,便有红得发黑的阴云从那混洞之中弥漫出来,丝丝缕缕,铺天盖地,顷刻间就是笼罩了整座巍宝山山脉,又是这阴云不知道有几分浓厚,竟给人一种天塌下来的压迫感,全然不似寻常云朵那般轻盈,而是粘稠蠕动,宛若活物一般。
随着阴云逐渐扩散开来,整个巍宝山山脉连同着洞天都是被笼罩了下去,直到此时那阴云犹自还在朝着周遭扩散,从那混洞之中无穷无尽地涌现出来,却是片刻之后,原本整个南诏范围,方圆近千里的地界都被血色阴云笼罩,百姓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犹自焚香祷告,也只能焚香祷告。
望舒和嘉月站在蒙化城中,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变化的发生,一时收回视线,看向对面的上主,就听他开口道:“来吧,望舒。这一次,不死不休。不用等几天几年,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就在今时今日,便是人道崩毁,世界破灭之时!”
说着话,上主的身形逐渐逸散开来,化作一道神光,朝着巍宝山上空的那一个纯黑混洞照耀而去。望舒知道,这一次上主是真身临凡,将要收回一切精神意念与一身,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一尊化身,不过是他占据了那卖花老太婆的“存在”之后而形成。虽是心中愤怒,望舒倒也不曾直接出手,始终这一缕神念,拦下来根本没有什么意义,事实上也根本拦不下来。
转身看了看嘉月,望舒一时很是遗憾地说道:“原是这浩劫说不准时候,上主这人也是念不得名号的。既然他已经发难,你我便也只能接着了。回去吧,若是过得今日,再与你同游此城之中。”
嘉月不以为意,微笑点头,道:“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走罢,别叫那恶人看轻了你我就是!”
望舒点点头,随即月华神域的力量便是发动,凭借着自己留存在巍宝山洞天之内的记忆烙印,便是直接带着嘉月降临在了三清观的大殿之中。抬眼看去,便见整个三清观内乱作一团,不是因着上主发难的慌乱,而是浩劫终于降临,一众道门高人大能都忙着朝巍宝山洞天赶赴而来,凭借着三清天尊法理神像的力量,虚空通道接二连三在三清观内打开,一尊尊周身法力澎湃的高人大能,纷纷从通道中走了出来。
到得这个时候,也不再需要什么额外的礼数之类。望舒既然见得众人纷纷赶来,便也一时波动精神意念出去,引导着众人各自寻了一个所在站好,又是听得赵老道的声音从自己身后传来,语调中波澜不惊道:“望舒!诸位掌教已经赶来,却不见你师父和各位古老祖师的身影。他们是否有其他的准备,还是被什么缘故拖住了手脚?”
望舒一是转身,对赵老道说道:“诸位古老祖师,如今正分散在中原各处,联手布下了压制天地法理的阵法,抽不得身,乃是再为我等加持。至于师父……我想他自由打算,定是有了算计的,此时不露面,也是必有缘由。”
赵老道点头,始终是知道灵均老道和古老祖师们不会临阵脱逃,必是有所准备,只是还要多问一句,才能安心些许。对于古老祖师们布置阵法,压制天地法理的手段,赵老道也是清楚晓得,心中也是暗惊,却是这一方天地法理,大罗金仙都不一定能够压制住,古老祖师们能够凭借阵法压制,只怕也是存了不顾惜自身性命的决心了。
熊道人这个时候也是从望舒身后走来,口中道:“诸位道友,千年浩劫,实属罕见,大家一起出去看看吧!”众人闻言,个个微笑,自是点头,一时鱼贯而出。
就像是俗世间的科考一样,这千年一次的浩劫,对于一众修士来说便是一次大考;只是与科考不同的是,这一次的浩劫,渡得过,便是人间延续;渡不过,就要重开天地,另立洪荒了。而一众修士,倒也真跟科考的举子一般,考之前忧心忡忡,夙兴夜寐;到得真走进了考场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心灵便是安定下来,进入了一种很是玄妙的淡定状态之中。
熊道人的一众弟子,如今也还都留在巍宝山各处的寺庙观宇之中,却是不曾离开。虽是他们个个都没有什么法力在身,心念却也都如修士一般,如今齐齐诵念《道德》《黄庭》两卷,却是使得整个巍宝山洞天之内,道德气息弥漫,对抗着九天之上的血色阴云气息。
一众高人此刻都是站在了三清观外的广场之上,感受着九天之上弥漫的无穷压抑气息,饶是在场众人至少都是个教宗的修为,却也在这等气息之下,连维持站立都十分困难。始终浩劫终于显现,上主便能够顺应浩劫气数而降临完整的力量,此时此刻的他,不敢说是一整个世界的化身,却也要比寻常的仙人强大了不少,一旦动用手段,自是十分恐怖的。
而人群之中,委蛇、凤鸾、阴康和文狸也是一时凑上前来,站在了望舒的身后,彼此间自然也不用多说什么,只要眼神交流就已经完全足够。
西南巍宝山,是这一次浩劫之中的关键所在,却也是委蛇等人生活修行了千年的家乡道场。虽然他们的力量,要与在场一众高人相比,着实艰难,就是掌教之中最弱的一位,对上他们也有几成胜算,但是几位妖王始终是把握这这山脉的气数所在,在如今的浩劫之中,也不能离开此间,却是已经准备着奋战到底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九天之上的血色阴云便也是越来越浓厚,无穷无尽的力量在其中累积,又是阴云正中那混洞本体,强横非常,就是望舒此刻感应那混洞本身,都有一种当日面见开天辟地之时的压迫之感,似乎那混洞就是一处未经开辟的世界雏形一般,却是不晓得其中会孕育出什么样恐怖的力量来。
正当此时,吕道长也是姗姗来迟,从三清观中走出,身后还跟着之前曾经前往终南山的几位佛门大德,却是浩劫降临,这几位大德也是不敢独善其身,饶是身躯已经老朽到随时都可能寿元耗尽,还是央求了吕道长带他们前来。吕道长感念诸位大德慈悲,自是有求必应,好生接了几位前来,这才来得稍微晚了些。
而也与此同时,三清观通向山下的小路之上,也是有几道或灰或黄,或白或蓝的身影前来,却是这几道身影,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行进在小路之上,一时从一处消失,又从另一处出现,消失与出现之间完全没有任何关联,就像是光芒闪烁生灭一般,难以琢磨把握。
望舒面露微笑,眼看着这几道人影来到自己的面前,一时站定,个个口中诵念:“南无阿弥陀佛!南无宝月光佛!”原来此时前来的,乃是密宗一方的几位大德,却是比起中原显宗来,密宗对于神通法术的修行更为执着,掌握神通的高人也要更多,即是如今难以沟通古西天极乐世界的神佛,这些大德本身也是与道门教宗一般无二的力量。因当年阁罗凤的国策执行,古南诏之地在数百年来已经成为了密宗传播之地,如今浩劫降临,密宗大能自然也要前来助阵。
众人齐聚,一时也是熙熙攘攘。道门一方的高人之中,倒也不完全是各处福地洞天的掌教,却是还有些许虽不是掌教之尊,本身修为也着实不弱的修士,甚至混杂了少数根本就不是道门正统,而是修行外道的外道高人。虽然众人的实力水平,大概也就平均在一个教宗的程度上,在此浩劫之中,似乎算不得什么,然而三百余位修士齐聚,这股力量倒也着实是不容小觑的。
顷刻间,众人都是心中生出感应,抬头看向天空,就见那无穷无尽,层层叠叠的阴云之中,一时有一张扭曲不定,变化莫测的大脸凝聚出来。这一张脸,在九天之上,俯视苍生,神情诡异,似是无情,又似是蕴含万情。上主的脸庞,遮蔽了众人的视线和眼界,不可谓不大,也不可谓不恐怖,却是这面庞一时凝聚出现,终于打破了他在修士之中“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传说,完全将自己展现在了众人面前,一时开口,声振寰宇,闻达四方。
“尔等掠夺天地,损世界而壮大己身,竟然也只得这等修为,可悲可叹,可怜可笑。如今尔等齐聚,莫不是要对抗天地世界,却是以你们的力量,哪里能够理解天地的广阔与玄妙?难不成你们还指望着诸天神佛,混元大罗圣人前来救场么?呵呵哈哈……今日,便是你们的末日,也是这个世界的末日!吾乃过去、现在、未来的世界之主,大千之主,众生之主,是为‘上主’!今时今日,就叫你们在临死前大开眼界,知道无上玄妙,天地伟力,是为何物!”
上主的脸庞一时从云层之中消散,整个巍宝山洞天方圆五百里却是一时震颤起来。这种震颤,并不是寻常的地龙翻身,更像是某种邪恶恐怖的事物,要从大地之下钻出来一般,却是地面战栗不休,蠢蠢欲动,一应周遭的虚空,也都是跟着震动了起来。
望舒将手中的权柄神杖朝着地面上一顿,口中便是喊道:“诸位前辈,浩劫降临了!从此刻起,道门便承担了天下人道的气数所在,而巍宝山洞天又是这气数之中,最要紧的一环!从此刻起,整个世界的法理都与先前不同,我等在此的成败功过,将会直接体现在整个世界的变动之中!从此刻起,我等便是踏上了不能回头的道路,却请诸位前辈,放手一搏吧!”
众人轰然允诺,随即不顾周围地动山摇,虚空震颤,却是一个个或是运起虚空法门,或是运起神足通,或是驾驭地水火风,或是化身千奇百怪,总是在一时之间,三百余位高人,按照修为高低、法门玄妙以及手段不同,一时分散在了巍宝山洞天上下,共计三十六处道观之中,结成法阵,运转法力,一时神通无量,整座山脉和洞天似乎都被镇住了一般,暂时停止了颤动。
熊道人在巍宝山数百年经营,收徒过前人,更是建立和扩大了包括三清观在内的三十六处观宇。这三十六处观宇,平常看来稀稀疏疏,隐现在绿树阴浓之中,似乎不见什么神异之处;然而此时此刻,得到三百余位教宗以上修为的高人加持之后,整条巍宝山山脉,自下而上,从山脚到山巅,从准提阁到斗姥(mǔ)阁,一时被浩瀚法力和天地灵气串联起来,隐隐形成一个盘山之龙的模样,镇压了山中洞天的一切种种,甚至力量外显,镇压了方圆五百里内的虚空和宙光,存在与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