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赌徒巷6,金山蝴蝶,唯刀百辟,免费小说导航

77、赌徒巷6

梦卿是离开旧金山了, 还是不在人世了?


不过她很快就明白了, 一定得是后者。宁愿得知消息是她死了, 也好开始新生活。否则,一辈子牵肠挂肚, 无时无刻都在找寻,无时无刻都挂念:梦卿现在在哪里,挨饿受冻了吗?有没有吃饱饭?受人欺负了没有?睹物思人, 一辈子无法痊愈。


淮真问他:来人有说他叫什么名字吗?


小伙想了会儿才说:给掌柜的留了个电话, 像是说过姓孟。


所以也许不是本人, 也许是他是隐瞒身份前来的,也许是不想闹出太大阵仗,也许是因为怀疑洪家的说辞。


于是淮真问他:能否托掌柜转告他, 镯子是一名太平洋邮轮的船员送来的?如果他在再细问,就说有多嘴问过几句,是个在船上染疾去世的华人女孩,到埠无人认领, 就近安葬在圣何塞华人墓, 没有立碑。至于船员,是个白人……


小伙说,知道知道。白人嘛,都长一个样, 谁知道是谁?


淮真问他:你们掌柜会愿意按我说的告诉他吗?


小伙说:她就是贪财些。


淮真点点头。


小伙说:你是现在跟我去见见她?


淮真说,我手头暂时还没钱,得去取。


小伙说:没事, 你慢慢来,我去同掌柜对一对说辞,免得他来早了。等他走了,我再来找你,告知你他都说了些什么。


淮真点头,说你顺便问问掌柜,连带赎回镯子,我该给她多少钱。


小伙有些抱歉,说,按说这事不将掌柜掺和进去,你拿三百美金就能将它要回去。他来得急,我答得急,就没多想。


淮真说,我本该更早一点将镯子赎回来。


小伙说那我不耽误功夫了,这就快去快回。


等到过了晌午,小伙才又气喘吁吁跑来。


淮真请他坐,他不肯,说得赶着回去,立在洗衣铺门墙边低声说:“无论如何,明早以前你一定得去一趟当铺。早晨我去晚了,那人大早就来等在门口了。他问我掌柜呢?我说还没来,请他等一等。等到后院和掌柜对好说辞,掌柜将你那番话都讲给他听了。他想了一阵,便问镯子多少钱能卖给她。因我讲过镯子是留给你的,又因您还没给她钱,掌柜便同他说这镯子她自己也喜欢,不卖。哪知这人一路往上抬价,讲到六千美金时,面红耳赤的同掌柜说,‘这镯子对他而言很重要。他是个商人,不到穷途末路,绝不会说什么东西对他而言很重要。’又请掌柜再三考量,想好给他打电话。”


有一瞬淮真觉得,黄掌柜要当即便镯子卖给他,倒也算物归原主。但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这么做实在不太仁道。


淮真便问他:我该带多少钱去赎回镯子?


小伙说:我跟掌柜说按理应当照三百美金原价退给你,但掌柜一直气不过,说早知他一开价一千美金就卖给他了,我同她讲了好久,才同意五百美金,由您赎回。



淮真立刻答应,说我先去取钱,然后去当铺找掌柜。


开春后存在富国快递的一百美金定额刚到期,加上年节前三百五十美金股票,还有手头一点零钱,零零散散有个五百余美金。柯达最投资派拉蒙电影胶片,正是赚钱的最好时候。在这时候抛股票,还不如当初存定额。


不过她仍将所有股票套现了,着实心疼了一路。


为了小心起见,她是从当铺后门去的。黄掌柜在柜台后将五百美金现钱点清,将镯子擦拭干净,放到桃木盒子里递给她。


淮真看一眼,便将盒子合上了


掌柜说,“你不认一认是不是那一只吗?”


淮真说,“掌柜没将镯子六千美金卖给别人,一定不是个贪财失信之人。”


掌柜就笑了,“他第一次出一千美金,我立刻就想叫他:钱拿来,东西拿走!”


淮真对她感激一笑。


想起温孟冰此刻就在旧金山,甚至可能在唐人街任何角落,淮真便总觉得不太安心。


掌柜看她犹豫不决,便问道,“镯子既然是你的了,要不,我给他致个电,仍叫他六千美金来取?钱都归你,你要愿意,给我抽个成就行。”


淮真心里一动,将镯子推了回去。


掌柜说,“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淮真点点头,又说,“不用他给六千美金。你就说你想了想,觉得反正是那边的人留下的东西,请他随意留下三十五十美金,将镯子拿走就成,行吗?”


掌柜拿起听筒,白她一眼,“什么那边的人这边的人?晦气!”


三两句交待完毕,掌柜说他半小时就到,如果她想听,就请到灶披间等一会儿。


来人却来得比想象中要早。


淮真从木头镂花墙的屏风后面,隔着细纱的缝隙,朦朦胧胧见到一个暗沉沉的深栗色背影,吐词轻缓,声音低沉。


掌柜细着嗓音,将淮真嘱咐的那番话仔仔细细讲给他听,又加以润色了一番,听起来可信度颇高。


来人微微躬身倚靠在柜台,没有答话。


掌柜趁机搭腔:“有去圣何塞华人公墓吗?”


他嗯了一声。


掌柜观察着他的神情,劝慰道,“八十年来,不知几多华人葬身大海,亡魂无处安葬。她也算幸运,也请节哀。”


他躬身道了句谢,转身离开店铺。


谈话也许只进行了不到一刻钟,对淮真来说却像整个晌午都过去了。掌柜也摇着步伐走过来,递给她一百美金现钞:喏,你可看见了。


淮真张开手,掌纹里全是汗。


黄昏时,淮真又遇到他了。约莫晚上六点光景,淮真和云霞在楼上晾皂角。突然听见楼下店铺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


阿福问:“先生洗衣?”


他说:“是。在唐人街走了一整天,只见着这一家洗衣铺。”


阿福就笑了,“三藩市洗衣铺从前倒不少,近来越来越多人家都愿意自家洗衣了。也有一些洗衣铺,不过都在巷子里,得仔细找。大道上,全是商行与餐馆。”


“大埠唐人街果然名不虚传,来了数天,逛花眼。”


“先生从哪里来?”


“温埠。”


“也是加国大埠。”阿福大笑,问道,“您贵姓?”


“孟。”


“两条衬衫,一条西裤,洗熨一共七十美分。几时来取?”


“明天夜里离港,来得及吗?”


“来得及,明天日头好,您亲自来,或者我叫人给您送去……”


来人想了想,“送过来吧,地址是这个。”


“能送。”阿福应了一声,招呼道,“孟先生慢走。”


云霞闻声,探头往窗外看去,咧嘴灿烂笑了,说,“哇,这年轻先生,声音好听,长得也俊朗儒雅——”


淮真抬着竹篓子往后面一缩。


云霞来扯她去窗边:“他顿住脚步了,淮真,快来看,他看见我,还冲我摆手呢!”


淮真慌忙推开她,“云霞别闹——”


她力气不及云霞,险被推到窗边。


云霞无比可气地叹口气,“你看,来晚了吧!人都走了。”


淮真这才小心翼翼从窗户一角探出半个影子。


那人已走到余晖里的皂角树下,留给她一个着衬衫的萧索背影。


她目送那影子转过街角,太阳也渐渐西斜。


如果梦卿在天上有知,那只手镯带着她那缕思念跟着温孟冰去了。对发妻有着婉转情思北国西岸的温润商人,也能放下悬着的心,从此过上崭新生活。


而季淮真也谁都不亏欠。


如果说前一天晚上淮真心里是安宁的,那么第二天醒来,淮真是心疼的。


心疼辛勤劳作半年挣来的五百余美金,只剩下一百二十美金,更心疼那支正值上升期的心肝宝贝柯达股票!


在床上翻来覆去,越想越气得睡不着。


天刚亮,淮真便带着满腔怒火去了仁和会馆。


会馆向来会在早晨五点给关帝上香。


淮真到时,上香会已经散去,几个缠了绑腿的青年人拿着笤帚洒扫,弄得满屋尘土四起。洪凉生曲着条腿坐在灰尘袅绕的太师椅里颇有气势喝粥,也不知喝泥巴水硌不硌牙。


洪凉生抬头见她,扬扬手,“大清早的找哥哥什么事?是有仇家吗?要哥替你出手吗?”


淮真说,“温先生来唐人街了。”


洪凉生沉思一阵,说,“反正这件事说起来赖我和三少,没将人看好。”


他答得这么爽快,淮真倒有些不好意思。


仔细想想,温孟冰大抵稍一打听,便知人是在汕头港走失的。一个女孩,在汕头走丢,最可能被带去哪里?


腿长在别人身上,三少四少只负责带话给温哥华说人不在旧金山,不负责将人拦着不准进大埠。


淮真又改口说道:“仔细想想,其实也不赖你们。”


洪凉生就笑了,“那你大清早找我做什么呢?”


淮真说,“我缺钱。”


洪凉生就笑了,“每天夜里人从四面八方涌来唐人街赚钱,你说哪里来钱快?”他仰头将粥喝进肚子里,拍拍大腿说,“走,哥带你去见识见识番摊早场!”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了两次。。昨晚写到6点写完3000,今天全部推翻。。。但没办法。。。这几章好像不连在一起没办法连贯。


这件事只是个引子。


没有‘未婚’两个字,温梦卿上船以前就是已婚,夫婿也是 已婚夫婿。


这人是好,不过绝对不会有人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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