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凤在空中掠过, 燃起的火焰迎面扑来,炙热的风浪烧得皮肤通红,浑身一阵刺痛。
但即便此, 舒瑶也还是在努力地追逐着。
在强大的压跟前, 舒瑶微不足道的灵力显得尤为渺小,脚底的剑几乎承载不住她的重量, 在空中摇摇欲坠。
再快点。
再快点啊!!!
那只凤凰飞得实在是太快了。
舒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越飞越远,心一点点凉了下来, 还未来得及失望,便看见那火凤突然方向一转,又朝她飞了回来。
舒瑶惊喜地瞪大眼睛。
谢姮坐在凤凰背上, 低声对赤言说:“这是我的朋友, 容我去和她告别。”
赤言虽觉得这些凡人一个接一个的,颇为烦人,但还是听从公主的命令, 在空中急急一转弯,朝着那空中不知死活的凡人绕了好几圈。
“啾——”
赤言拍着翅膀, 眯眼俯视着舒瑶,在她身边环绕,巨大的凤尾拖曳燃起的火, 堆积成极高的风火漩涡。
舒瑶仰着头,望着凤凰背上眉眼清冷的女子, 眼睛蓄满了泪, 含着哭腔叫她:“谢姮!谢姮你要到哪里去?我等了你很久,我已经、已经为你证明清白了,我也可以保护你了,可是你就要离开了吗?你还会再回来吗?”
这是落炎谷一面后, 舒瑶第一次见到谢姮。
她知道发生了什,可还是觉得这一切和做梦一样,明明上一刻大家都还是好好的,谢姮还盛装打扮,亲自过来看她比试,还在落炎谷安慰她,为什下一刻,谢姮就遍体鳞伤,再也不肯回来了呢?
舒瑶不想失去她。
可她和白羲不一样,她不能也跟着谢姮离开,她还有太玄宗的师兄弟们,还有爹爹和娘亲,可与此相同,无论谁让她割舍谢姮这个朋友,舒瑶都不愿意。
谢姮俯视着舒瑶哭花的小脸,微微笑了笑,低声道:“舒瑶,你不是爱哭鼻子的人。”
今却哭得这样伤心。
谢姮想起自己即将挖心,也微微黯然,但既是告别,还是不要此伤感。
她努力地安慰舒瑶:“不管我去哪里,你都是我好的朋友,谢谢你为我澄清真相,我很高兴……”
“……但这是我与藏云宗的私怨,不要因为我,与其他人闹得不愉快,凌云子和谢涔之,在大事之上都很好,你要听从他们的安排,保护好自己,尤其是如今妖魔横行,不要再一个人偷溜出来了。”
她太了解舒瑶,一眼便看出舒瑶是偷溜出来的。
望着舒瑶哭得越来越花的脸庞,谢姮一狠心,偏过头去,叹息道:“回去吧,不要再追了。”
话音一落,火凤凰往上一掠,又再次飞出了很远。
“谢姮!!!”
舒瑶嘶声呐喊。
这一次,无论舒瑶如何追赶,都再也看不到谢姮的身影。
她真的离开了。
无垠之海距离藏云宗很遥远,但凤凰飞得很快,抵达无垠之海时,正值夜晚,前来迎接的小仙童站在海边,安静等候着赤言。
“小仙名叫阿童,见过二位君。”
阿童说着,抬起眼来,好奇地打量了一眼赤言身边的谢姮,似乎觉得眼熟,但想起仙君前的吩咐,便对谢姮躬身行礼道:“见过汐姮公主。”
“汐姮?”谢姮疑惑地偏头,青羽笑道:“小殿下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这是当年你刚降生时,帝君亲自给你取的名字。”
谢姮耳根微红,心道原来她叫汐姮,当初取名谢姮,也的确不知怎的,便想到了这个姮字。
原来是有关联的。
阿童朝他们躬身道:“我家仙君恭候已久,请随小仙过来。”
谢姮率往前走,青羽赤言紧随其后。
一路上,谢姮看到了很多熟悉的景象。
无垠之海慕氏一族,与南坞容氏联姻,势力极其壮大,她还记得第一次来这里,是跟在谢涔之的身后,彼时容慕二族联姻,谢涔之身为藏云宗少宗主,亲自过来送贺礼。
她那时不明情况,只知道跟着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一路尾随着少年闯了人家的道侣大典,那白衣少年正与成亲的慕家二公子低声交谈,突然听人问:“那外头赤着双脚、披头散发的姑娘,少宗主可认识?”
少年循声看去,看到她之后,刚想说不认识,她便抢先一步道:“这是我的恩人。”
少年眉目冷凝下来,沉声道:“我救你一命,不过举手之劳,不必记得恩情,更不必纠缠不休。”
谢姮却抓着裙摆,有些茫然道:“可是,我只认识你呀。”
少年冷声问:“你的家人呢?”
谢姮想了想,抬手抓着脑袋,实摇头:“我、我都……不记得了。”
少年眼神更凉,眸子里压着一层雪光,与她沉默对视。
许是众目睽睽之下,这样显得太不够体面,他将她叫到僻静之处,耐着性子给了她许多灵石,说:“拿着此物,衣食住行无忧。”
谢姮捧着灵石,却听懂他言下的驱逐之意,又说:“你救了我,我是可以报恩的。”
少年微微偏头,睥着她,眉目有些骄傲,像是不觉得她一介凡人有何报恩的能力,无情拒绝道:“不必了。”
他拂袖去,可她不知该去何方,便还是一整夜守在外面,眼巴巴地等着他再次出来。
后来他再次出来,她不知辟谷,不懂御寒,已经饥饿交加,摇摇欲坠,便摔进了他的怀里,昏迷前还看着那一排排璀璨的红灯笼,迷迷糊糊道:“好……好多星星……”
少年被她逗得微微一哂:“无垠之海没有星星,这些是灯笼,以九九八十一只东海鲛人烛制成,象征今日结合的道侣,日后天长地久。”
说着,他又蹙眉道:“可你却记得星星,莫不是在用失忆诓我?”
话刚说完,她便在他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她那时只记得,少年的怀抱又清冷又温暖,给她一种安定的感觉。
后来,谢姮拜入藏云宗,成为长老之后,也随着谢涔之来过此地一回,只可惜那一次,这里没有很多好看的灯笼,她安静地跟在他的身后,已经学会了很多规矩,不会再那般惹他烦了。
一转眼,一百年都过去了。
诸多记忆一闪而过,谢姮重新抬眼,已绕过重重长廊,来到了正殿。
正殿立着一位青衣男子,闻声转身,目光从谢姮脸上掠过,抬手行礼:“见过汐姮殿下。”
此人的嗓音极冷,像雪夜里的风擦过耳畔,让听者为之一寒。
谢姮对上他的眼睛。
即使是眼睛,也是极为凉的,说天性寡淡之人眼神淡漠,他便是无悲无喜,无惊无怒,像一汪死水,幽深渊,将人吸入其中。
是广隐仙君。
即使不是第一次见他,但每次对上他这无情的双眸,谢姮都下意识想避开。
这冰冷的人,给人一种彻骨的寒意。
她颔首道:“好久不见。”
一边的阿童听见谢姮这说,顺势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他方才纳闷为何这位族公主看起来如此眼熟,这不就是藏云宗的谢姮长老吗?!总是跟在陵山君身后的那位!
原来这位就是神族寻了一百年的公主啊。
广隐却略过了叙旧,只道:“青羽神君已提前知会来意,公主前来取心,在下已将一切备好,不知公主何时动手?”
谢姮沉默不语,白羲闻言飞了出来,又紧张地搂着谢姮的脖子,像是争夺秒地和谢姮再亲近亲近。
广隐看出谢姮的犹豫,又说:“无妨,公主许是还未准备好。”他看阿童:“今日也不早了,安置几位住下,明日一早再动手也不迟。”
谢姮便暂时安置了下来。
她趁着夜色在这偌大的慕氏宅邸中四处走走,阿童跟在她身后,见她站在慕家那座千踪石前,便解释道:“我家仙君曾有一位夫人,只是后来失散,至今下落不明,夫人失踪时,腹中尚有一子,我家仙君为此险些入魔,这才选择了剖心。”
“这座千踪石,带有夫人的气息,若有故人靠近,哪怕改换容颜身份,也会随之亮起。”
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咦?是你。”
谢姮转身。
来者是一个相貌俊朗的男子,锦衣玉袍,桃花眼盈着笑意,笑吟吟地望着她,“我记得你,当年追在谢兄身后的小丫头。”说着,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又道:“看来……你身份变了,想不到竟是烛龙。”
谢姮朝他颔首:“慕二公子。”
来者是慕家二公子,广隐的弟弟,慕则。因为与谢姮比较相熟,谢姮便没叫他道号。
慕则笑道:“我听说了藏云宗的事,看来你是真的决定离开谢兄了?”
谢姮缄默不语。
慕则又道:“凤凰飞得再快,也快不过传音符,谢兄身受重伤,加上身兼责任,来不了无垠之海,他让我转告你,无论你何选择,是谢涔之欠了谢姮,他定会偿还。”
谢姮垂目凝视着脚尖,又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道:“谢涔之从未输过,即使受了四鞭,也无关痛痒,又怎会身受重伤?苦肉计已经无用了。无论如何,明日我便——”
慕则皱眉道:“他右手被废,心魔入体,你不知道?”
“什?”谢姮猛地抬头,眸光瞬间一凝。
右手?心魔?
“你不知道?”
慕则皱眉,看她惊讶至极的样子,便知谢涔之居然选择瞒住她,无声叹息,“你身边这的这位赤言君,前去藏云宗杀了人,玄火烧得谢涔之的手只剩下白骨,他急着抵御魔族,无暇去治,今应该彻底废了。”
他这一说,谢姮也想起后一面,他似乎是左手执剑。
当时她未曾多想,只是急于离开。
是赤言做的?
难怪那日赤言说去采药,却是空手归。
谢姮猛地闭目,袖中的手攥紧成拳,沉默许久,才道:“赤言是为我出头,不怪他。”
慕则知道谢姮经历的事,换谁都会有心结,便也没有再劝什。
他只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也是,做无心之人也没什,像我阿兄那样,我看着也还不错……至少再也没什牵挂了,就是不近人情了点儿……”
这句话却提醒了谢姮什,谢姮突然离去,快步找广隐仙君。
她要问问,从前的试剑大会上,他为什一眼就看出她应该无心。
还有,不知为何,谢姮总觉得,青羽和赤言总是话中有话。
虽说他们是她的家人,不会害她,可谢姮总觉得,挖心并不单单只是挖心,这背后似乎还有着什。
为何她会被放入不属于她的心?
为何她又会昏迷在无垠之海?记忆全失,修为全无?
为何她独独与所有族都不一样,不必受天地法则的约束?
这一切,她都未曾弄明白。
还有,鬼都王利用江音宁破出封印,为何又知道落炎谷?还似乎对她的族身份毫不惊讶,这是不是与魔有关?
就连谢涔之,似乎都不知道落炎谷的存在。
赤言和青羽听命于哥哥,似乎避讳着什,急于让她取出心。
广隐是不是知道什?
谢姮脚步不停,广隐屋外的仆人看见谢姮过来,都着急通报,但不敢拦她,有人迟疑道:“公主,我们仙君正在——”
话音未落,谢姮便推开了门。
她正好看见了这一幕。
男人站在屋子里,微微拢着袖摆,一只手上染了血,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积成了一小滩,一只通体雪白的九尾狐,被掐着颈子垂在空中,已然没了气息。
听到身后的动静,男人转身过来,随手将那只狐狸往地上一扔,掌心一抬,狐狸的身躯连带着血迹一起化为灰飞。
广隐这才抬眼看她:“公主找我何事?”
谢姮记得这只狐狸。
这是广隐的灵兽,极为罕见,当年广隐去参加试剑大会,这只狐狸便一直跟在他身边,还欺负过白羲。
他杀了他的灵兽?!
刚杀了自己的灵兽,广隐的语气却如吃了饭一样毫无波澜。
谢姮询问的话便硬生生一转,变成了“你为何突然下此狠手……”
广隐漠然道:“它跟在我身边久了,便忘了本分,日渐放肆,无用之物,留着何用?”
谢姮缄默。
她能感觉到躲在袖中的白羲又开始发抖。
广隐朝她走近了几步,漆黑的眸底含着审视,缓缓道:“公主觉得可惜?”
谢姮说:“契约灵兽对我言,很重要,也是我的家人,所以我无法理解。”
“公主明日剖心,今日言行却还是有情。”广隐唇边划过一丝嘲意,“您现在到底是汐姮,还是谢姮?”
广隐的语气太寒冷。
被这双眼睛注视着时,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与看那只死去的狐狸没什区别。
谢姮掩在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不想讨论这个问题,抬起眼睫,清亮的双瞳直视着广隐,“我来找你,是有个问题想问你。”
广隐:“为何不去问赤言君?”
谢姮说:“有些事,赤言也未必知晓,那些他不肯告诉我的事,定是有苦衷的,我现在问及,也只是让他们为难。”
她说着,微微默然,又低声道:“赤言和青羽,是真心待我的,我能感觉到。”
真心待她之人,她便不忍伤害。
谢姮总是为旁人想的很多。
谢姮知道自己现在很矛盾。
一面要成为和广隐一样的无情之人,一面又还是被这颗心左右心志。
她径直问道:“当年你为何说我与你是同一类人?你若是早就看出我的身份,为何不告诉我?你若不知,又为何会说那句话?”
说到此,谢姮打量着他,冷声质疑道:“你是真心为神族做事?”
广隐微微一滞,垂目俯视着小姑娘透亮的眸子,色突然有了些许波澜,只道:“世事无绝对的正误,我只站在我自己的立场上。”
“为何不告诉?”
谢姮往前几步,字字碎玉落盘,连声逼问:“我丧失记忆,流落在外,只是想回家而已,我哥哥也只是想寻回亲人,告诉了又何?”
她的眼睛里燃着两团火焰。
此咄咄逼人。
谢姮放下所有温柔,此逼问时,便有一种无形压迫的气场弥漫开来,盖过了广隐,真正有了些许神族之主的凛然威严。
广隐听着谢姮这话,突然发觉,那两个神君居然真的没有告诉她神族的打算。
焚毁天道,重塑三界,族要灭了整个天下。
他当年之所以看穿,是因为她身上带有慕氏一族的气息,她的心,定与他的家族有关。
何止与他的家族有关。
甚至与整个修仙界上一辈的大能有关。
他不说,亦是因为他继任家主之位,知晓他们为什要这做。
族陨落是因为天道欲毁灭,天下苍生无罪,他们选择用这样的方式,避免一场浩劫。
那时,跟在谢涔之身后的小姑娘,温柔、强大、坚韧,望着所有人的眼睛里,仿佛都盛满了璀璨的星星。
无论她的爱成功与否,她都学会了喜欢。
只要她一既往地热爱这个天下,终有一日,这个天下也会爱她。
她便无须再寻找归宿。
广隐知而不说,默许这一切,也是想看看,这一切会以什结局收场。
只可惜大的变数就是人心,这世间的善恶各一半,世人能给她温暖,亦能将她毁灭,当年预言一样,浩劫或许避无可避。
但是现在她问起了。
广隐沉思片刻,突然转身道:“公主随我过来。”
她跟着他走到内殿,进入一间密室,看着广隐拿出了一方四角镶嵌灵珠的华美铜镜,转身交给谢姮。
“此乃窥天镜。”广隐说:“你想知道的一切,无论过去未来,都在里面。”
“但是此法违背天地法则,你也只能看见有限的东西。”
谢姮握紧窥天镜。
第一眼便看见了落炎谷。
她看到一只小龙破壳出,它身边蜷缩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孩,一人一龙互相依偎着取暖。
第二眼。
她看到一个很像藏云宗的地方,地底深处,一把剑被铁链层层捆缚着,泛着铮然寒光,有人将一颗的心,缓缓从神剑浸泡的寒池中取出。
第三眼。
谢姮看到了她自己。
她看到自己坐在王座上,红唇黑发,眼神冰,睥睨着下方,抬手间灭了数十人。
第四眼。
她一身红衣,指尖掐着舒瑶的脖子,舒瑶脸色发青,气息阻绝,还在努力叫她的名字。
“谢姮……”
谢姮手一抖。
“哗啦”一声,指尖的镜子落地,所有画面戛然而止。
她怎么可能伤害舒瑶?!
这未免、这未免也太……
还有族要做的事,竟然是与杀人有关吗?
一夜很快便过去。
谢姮有力护体,若要想取出她的心,须请出上古神器,慕氏一族千年来一直供奉着一把上古砌灵匕首,广隐将其取出,翌日一早,带着谢姮进入禁地。
白羲被勒令不得靠近这里,只有谢姮能进来。
谢姮躺在千年寒玉所铸的玉台上,感觉到了这里的寒意。
四周一片黑暗,只有夜明珠照亮玉台,晃入人眼。
身下玉台温度如冰。
广隐抬手,为她加入一道护体的咒法。
他说:“很快便好。”
很快她就会成为像广隐这样的无心之人了。
谢姮闭上眼。
好冷。
这一瞬间,谢姮又想起昨夜离开时,广隐说的话。
——“这条路不能回头,你要想清楚。”
不能回头……
昨夜她看到了那些,便径直去找了赤言,赤言只好将所有的一切告诉她。
原来,她要毁了天道,挽救所有族。
那些都是她的家人,她当然要救。
可是作为谢姮,她做不到。
只有挖心之后,她变回从前的自己,才能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可是。
属于谢姮的一切的就此结束,成为那样的人吗?
结束了吗?
属于谢姮的结局,是这样的吗?
谢姮感觉到那把匕首贴近她的肌肤,带起一股令人战栗的寒意。
——“长老与其他人不同,长老是弟子见过……最温柔亲切之人。”
过来她的少年笑得腼腆,在她的小木屋外,认真地对她说出这句话。
——“谢姮,别难过,是谁欺负你,我替你做主。”
在灵池抱紧她的少女,努力地用身体温暖她,擦去她的眼泪。
——“其实呆在禁地也还好,禁地只有白羲陪着主人。”
背着她的白发少年,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她。
“在我眼里,谢姮长老便像姐姐一样温暖。”
“你救我一回,我也救了你一回,那我们现在就算是经历过生死的朋友了。”
“谢姮,你一定是有苦衷的对不对?”
“谢师妹,有些玩笑开不得。”
“阿姮,是我欠了你。”
“……”
都结束了吗?
那把匕首即将刺入心脏的刹那,谢姮眉心金光一闪,突然抬手,掌心一股浑厚的力量轰然而起,广隐一时不备,被她震得狠狠撞到了石壁上。
“你……”
广隐震惊地看着她。
谢姮从玉台上下来,抿紧唇道:“我想清楚了。”
她还不能完全放下。
这也不是谢姮的结局。
无论是死是活,谢姮都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谢姮说了声“抱歉”,便迅速离开了慕家禁地。
禁地外,青羽赤言还有白羲正在等候,突然见谢姮闯了出来,白羲率站起来,欢喜地叫了一声“主人”,谢姮抬手将他收入袖中,便听到赤言惊道:“小殿下,您这是为何?!”
谢姮看他们。
她的情有些遗憾,却说:“对不起,我今日不能取出心了,也暂时不能随你们回家。”
“他们如此待你,你也要回去?!”赤言忍着怒意,第一次有些失控,“你元受损,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当何?”
是啊。
她元受损。
谢姮却笑道:“世俗此,与谢姮何干?”
她现在是谢姮。
她一直在因为难受躲避,可她知道,她是个什样的人。
她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世人如何,与她无关,就算只有一个人站在她的身边,对立面是全世界,她也从来没有犹豫过。
这才算是一个属于谢姮的,真真正正的了结。
更何况有些事,她还是想知道,窥天镜似乎也在引导着她什。
“赤言青羽,你们在人间消磨神力,回羽山等我,告诉哥哥,不必为我担心。”
“这是命令。”
“汐姮,会回来的。”
她向他们保证。
说完这些,谢姮转身离去。
她以生平最快的速度飞往藏云宗。
时隔一日,藏云宗已陷入一片乱象,空中全是漂浮的阴灵,撕咬着活人的血肉,随之逐渐壮大,那些以仙门催动的法阵,逐渐被妖魔以血肉之躯去撞击,开始松动。
魔气冲天。
那些妖魔不计生死,几乎是一种同归于尽的打法,拖着所有人一起沉沦。
那鬼都王这次亮出了底牌。
谢姮没想到只是短短一日,整个天下居然成了这样。
倘若她不来……死伤会更多。
谢姮重新拔出思邪剑。
剑身嗡鸣,像是许久没有打架了,兴奋地和谢姮打着招呼。
舒瑶追不到谢姮,险些被魔抓走。
还好聂云袖及时赶来,把舒瑶拉住,将她护在身后,已经中了好几刀,战至力竭。舒瑶吓得满面是泪,拼尽全力握着手中的剑,回忆着谢姮从前教她的剑法,用力去杀这些妖魔。
舒瑶从未保护过别人,可她现在要好好保护云袖,就像谢姮从前挡在她面前一样。
舒瑶忍着泪,一路斩杀妖魔,可终究修为还是远远不够,趁乱在一个山洞里躲了一夜,天色微亮时,却只看到漫山遍野的尸体。
妖魔的尸体,还有同门师兄的。
她拉着聂云袖,焦急问她:“还可以再坚持一下吗?我们离藏云宗不远了。”
聂云袖虚弱地喘着气,摇头:“舒瑶,你自己逃,我……小心身后!”
聂云袖的嗓音突然猛地一提。
舒瑶心底一凉,余光只瞥到一股黑气朝自己冲来,手脚一阵冰凉,完全动弹不得。
“师妹小心!”一个太玄宗弟子飞身过来,把舒瑶护在身后,以肩硬生生捱了一刀。
“陈师兄!”
舒瑶想冲上去救人,可越来越多的师兄弟率冲了上去,将她们护在身后,冷声道:“小师妹,你们先走!掌门和陵山君就在南边不远处,大阵开始松动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可那些围着他们的魔正在越来越多。
这些弟子都有些力竭,哪怕都是各大仙门中的佼佼者,百年前鬼都王被封印之后,天下的魔都逐渐蛰伏起来,他们极少走出山门与真正的妖魔厮杀,今完全被动。
“死就死吧!”其中一个弟子骂了一声,第一个冲了上去,“大不了同归于尽!”
“杀了这些魔!”
“干他娘的!”
他们冲了上去,杀成了一片。
一道剑光瞬息而至。
剑光荡起一股刺目的金光,穿透层云,伴随着一束滚烫的火焰,火龙吞噬一切,刹那间冲散所有黑雾,剑光随着火光劈面而来,旋成了一束光墙。
仅仅是一个呼吸的瞬间,便将那些魔斩于剑下。
这是……
那些弟子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这突然降临的女子,一时忘了言语。
太玄宗的弟子都不太熟悉这位长老,可舒瑶惊喜的声音,却率响了起来——
“谢姮!”
这是谢姮长老?
藏云宗的那个谢姮长老?
那个为了保护所有人,率调查江音宁,险些被陷害,却又随着族而去的谢姮长老?
众人微微一震,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些许震惊与希望。
谢姮轻盈落地,忍着体内翻涌的血气,转身笑道:“舒瑶,我回来了。”
下一刻,她被撞得微微一个踉跄。
舒瑶飞快地冲进了她的怀里。
舒瑶紧紧地抱着她,抽抽搭搭地哭,语无伦次道:“谢姮,我、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好的朋友了,呜呜呜呜你才不会不要我,你就算说要离开了,你也不会看着我死的。”
谢姮衣袖中的白羲突然探出头,忙不迭道:“臭女人,我还在呢!你离我主人远一点!”
舒瑶又破涕笑。
她一边抹着眼泪,又一边把谢姮抱得更紧,耍赖道:“我就不!臭秃鸟,谢姮才不是你一个人的呢!”
“你、你不要脸!”
“我就不要脸!你奈我何!”
一人一鸟又喋喋不休地开始斗嘴。
谢姮任由舒瑶抱紧自己,全身上下被温暖包裹着,她轻轻抬手,也那夜在灵池里一样,郑重地回抱了舒瑶一下。
这一刻,她好像重回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