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多,流沙口大营。
休息了半个时辰的建奴再次发起进攻。这一轮攻势,镶蓝旗、正蓝旗、镶白旗、镶黄旗,以及皇太极亲领的正黄旗的旗帜,已经全部展现在黄斯通的望远镜里。
根据战后审问俘虏和缴获的资料,我们注意到,后金为了拔掉一直威胁着右翼的长生岛,竟然一鼓作气动员了超过七十个牛录,战斗人员达到或接近四千人——这在后金的武装力量里已经是一个很可怕的比例。所幸的是,在面对以勇猛和坚韧出名的长生岛军时,来自五个旗的建奴非但没有发挥出人数优势,反倒因为互相保存实力,导致多次进攻都打成添油战术,并没有一次性投入足够的精锐兵力。
这一情况在皇太极本人来到后发生了改变。在后金汗旗出现在望远镜里后,建奴们整顿了半个小时,一次投入了超过三百白甲,在盾车的掩护下逐渐逼近营寨。
就在白甲军团开始进攻时,从长生岛起飞的热气球,终于靠着西风慢悠悠地飘到流沙口战场上方。
在两百多米高空飞来的热气球,让建奴们产生了极大的惊恐。在第一线的白甲们还好,他们没空注意头顶。而跟在他们身后的七八百名普通建奴却出现了严重的恐慌情绪,大量人员下跪祈祷,还有少数人甚至转身就跑,被后方的白甲督战队抓获或当场斩杀。
长生岛上只驻有一个连的热气球队,这次出动了全部的三个热气球。事实上,早在三月中旬,济州陆军学校毕业的航空专家,赵智明中尉,便带领完全由澳宋人组成的热气球连队抵达长生岛。在过去的两个月里,赵智明一直带着属下记录辽南一带的风向和气候规律,以及在夜间悄悄尝试飞越建奴控制下的复州城。
此刻,飞在流沙口大营上方的赵智明看着下方。二十几辆木制盾车在白甲兵的推动下慢慢靠近营寨的缺口,不时有白色的烟雾从盾车外喷出,那是隐藏在盾车后方的白甲在开火。这种被后金广泛制作并使用的战争机器由木头制成,上面覆盖了浸湿的牛皮,并用沙袋加固,可以在二三十步内抵挡明军的鸟铳。若是用明军那种跟玩具一样的三眼铳,那就是贴脸也打不坏的。
黄斯通所部这次是来执行偷袭任务的,因此并没有携带重
武器。能在安全距离上威胁到盾车的,除了四门虎蹲炮,就只有磐石营里保留的二十只斑鸠脚铳。
赵智明静静地俯视下方。随着建奴逐渐接近营寨,在营寨后方埋伏的磐石营士兵立即从缺口处闪出,对着近在咫尺的盾车扣动扳机。立即,走在最前方的几辆盾车炸出一片木屑和尘土,在子弹的打击下变成碎片。盾车后方的十几个白甲兵应声而倒,身上结识的铠甲在68克左右重的铅弹打击下如同薄纸一般脆弱。
几门伪装在尘土和木板下方的虎蹲炮也在近距离开火,将几辆盾车连同后方的后金士兵打成模糊的血肉。
但也仅此而已了。长生岛装备的我军标准燧发枪对这些皮厚肉燥的车辆没什么办法。若是面对他们的是我国防军,这批慢悠悠前进的盾车早就会被协同作战的野战炮打靶。而在缺少重武器的黄斯通这里,却只能用士兵的肉体去扛。
随着剩余的盾车前进到营寨外的壕沟处,早已蓄势待发的白甲们发出吼声,将盾车推入壕沟中,然后踩着被尸体和盾车填平的壕沟发起冲锋。装备了原始的火绳枪和抬枪的白甲在极近距离开火,和在缺口处布防的长生岛士兵面对面互相射击,在模糊的烟雾中一起倒下。其余的白甲则排成小队,前排架着长矛,后排挥舞顺刀,从几个缺口处同时涌入营寨内。
赵智明估算了一下飞行速度,又感受一下风速,终于说道:“开始投弹!”
“开始投弹!”
“开始投弹!”
热气球上的士兵们一声声地重复命令,并通过旗语将命令传给另外的热气球。几秒钟后,一批装在罐子里的炸弹被投掷下去,径直砸向正在靠近营寨的盾车。
从二百米空中投下去的陶罐,自然无法全部准确地击中目标。所幸所有飞行员都受过严格训练,加上盾车的速度极为缓慢,他们至少能把炸弹丢在目标半径三四米内。
在陶罐破碎的瞬间,地面便亮起数十朵火花。当然,这种“火花”,只是在飞行员们看来如此。在陶罐附近的后金白甲们,看到的却是将自己笼罩进去的烈火。此批投掷下去的陶罐里,装的是从台湾运来的凝固汽油。被天然橡胶改性的汽油具有极强的粘性,即便只有指头大小
的火花沾染在身上,也会在受害者的拍打中快速遍布全身,把不幸收到袭击的目标变成行走的火炬。
原本井井有条的进攻很快被打乱,十几辆靠后盾车在距离壕沟还有几丈处遭到袭击。熊熊燃烧的火焰将建奴们逼出,暴露在营寨后的长生岛士兵的枪口下。
距离流沙口大营两里外,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几人正端着单筒望远镜看着战场。
赵智明早已注意到远处的那几人。他们在观察自己,自己也在看着他们。隔着望远镜的镜片,赵智明将望远镜的倍率调到最大,口中把那几人的外貌特征说出,让身旁的士兵记下来。
赵智明注意到那几人好像在争执什么。碍于距离过远,赵智明勉强看到一个穿着蓝色铠甲的大汉在挥舞双手,情绪比较激动。他叹了口气,右手对着那边竖起中指,上下摆动。他觉得建奴的望远镜肯定看不到自己的手势,甚至都看不清自己有没有在和他们对视。
“同志们,过去给建奴的大官们送温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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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五点,天还没暗下来。东方的天空已经出现暮色,西方还有明媚的光芒。天空是很好的、很柔和的白色,渐变着到了中天,又变成湛蓝色,逐渐过渡到东天的淡黑色了。
在海风的吹拂下,我和第一团第四步兵营一起抵达长生岛。此时长生岛上早已人声鼎沸,登州镇独立骑兵营在几小时前就到来,现在已经喂好了坐骑,骑兵们正在海岸边的堡垒里吃晚饭。
从飞剪船上下来后,我见到了留守长生岛的救火营营长赵慢熊、骑兵营营长贺宝刀,以及登州镇的骑兵营营长朱国斌。除此以外,还有刚从流沙口战场回来的赵智明空军中尉,他一下热气球就赶来报告情况,连午饭和晚饭也没吃。
“战况十分紧急,黄中校被接近四千名建奴牢牢包围,不可能凭借自身力量突围。黄部极度缺少重武器,营地多处被突破,建奴之精锐白甲数次突入寨中,危在旦夕。”
我看完赵智明提交的报告,又看向长生岛上的天气预报员。
“明后两天大概率是晴天。”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