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的天气,凉意已经很足,临海的登州府城外,阵阵凉飕飕的海风吹来,要是穿的单薄点,更是感到一股彻骨的凉意。
密密麻麻一片简陋的草棚,足有七八里长,一边紧挨着登州府城南城门向南延伸。
草棚里进进出出的人们大多都穿着破烂不堪的单衣,脸上大多菜色,几乎看不见几个身强体壮的,个个瘦骨嶙峋蓬头垢面,呆滞麻木的眼神,透露出对生活的绝望。
“来,不要抢,大家都有。”
草棚区的中段地带,起了个粥棚,一群辽民捧着各式各样的碗碟围在粥棚四周,个别的竟捧着个石头碗,中间凹下去就当作碗使用。
“天哥,刚开始这些人还不守秩序,抽了他们几顿这才像点样子,起码勉强能排队了。”
任贤平时都叫杨天大哥,只有在孙征也在场的时候叫天哥,此时杨天他们正在粥棚旁边看着这些来领粥的辽民,太凄惨了,这一整片草棚区少说也有五六千人,个个面黄肌瘦,杨天虽说对如今的世道多少有了些了解,对如今的朝廷也有了些了解,可还是有些怒意,这么多人,不都是明朝子民,朝廷为什么就不管他们的死活。
“你做的很好,阿贤,对了,这官府放不放粮救济?”
“这些官员,光顾着发财还差不多,”任贤不屑的道:“你知道我从哪买的粮么大哥,从那些官员的管家手里,这些粮可都是军粮。”
“呵呵,这就是当今的朝廷啊,辽东丢了就丢了,军粮又怎么,对这些官来说,能发财才是正道,”杨天对身边孙征说道:“大哥,你还想劝我给这样的朝廷效力么?”
一路上,孙征都在劝杨天当个武官,有他魏叔父在,将来就是当总兵都有希望,杨天不置可否,从他那微薄的历史知识加上那些电视剧,杨天推断这天启活不了几年,一朝天子一朝臣,到时孙征他叔父备不住就失势了,他才不趟这趟浑水。
“哎。”孙征无话可说,见识了这些辽民的惨状,值此国难之际,登莱重镇这些官员却还在想着怎么发财,他也劝不下去了。
“孔铁。”
“老爷,小的在。”
“你问了么,有多少愿意跟着去潍县的?”
“回老爷的话,大约有一千出头,愿意去潍县。”
“这么少?这里起码有五六千人。”杨天有点意外,这些人眼看就要饿死了,加上杨天他们这个粥棚,一共才有不到十户人家在那施粥赈济这些辽民,自己给他们个活路,没想到竟有这么多人不愿意去。
“老爷,”孔铁苦笑道:“这些人大都以为咱们是不怀好意,不相信咱们,都还对官府安排他们抱着希望。”
“……既然如此,你们几个再跟他们讲讲,官府不会管他们了,要管早管了,跟他们说明白了,就他们这老弱病残,没什么价值可以加害的,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咱们往回走。”
“是,老爷慈悲。”
杨天在尽最大的努力,这些人老的老小的小,而且小的里面,但凡长的好看点的,机灵点的,早都被人贩子给买走了,剩下这些人,真的就是老弱病残,把他们带回潍县,其实对自己是一种负担,只不过,杨天认为他该做而已。
“阿贤,那些愿意跟着咱们走的,把咱们带的那些旧衣服给他们发下去,这几日粥里放些肉丁,杨修,你带几人去城里请些郎中,治伤寒的药多抓些,花多点钱没关系,让他们到这里来看看那些重病之人还有没有救,有救的花多少钱都行,没救的话…咱们就不必要再带着了。”
艰难的吐出最后这句话,杨天沉默的往南城门那边走,任贤杨修分别应了声,带人各忙各的,孙征马学风也是心情有点沉重的跟在杨天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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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你看俺带什么好吃的了。”草棚区越往南,这些辽民过的越不怎么样,其中一间草棚,一个一米八多的汉子拿着两个馒头走进去,塞到两个老人手里,听称呼应该是他的父母双亲。
“春花,苦了你了。”老妇人边说边一点一点小心的吃着还有点热乎的馒头。
春花,这名字像是女人名字,再细看这汉子,虽说个子挺高,大手大脚,却没有喉结,脸上虽有十几道被海风割出来的口子,却没有胡子,原来是个高大女生。
这叫春花的姑娘拍拍胳膊,“看娘你说的,这算什么苦,就那几个麻袋,我一手一个都富余。”
“哎,闺女,你,”春花她爹说了几个字说不下去,老泪纵横,自家闺女一女儿身,却得去港口那边干卸货的营生,一个女儿家可想有多不方便。
“没事,爹你快吃,”春花像没事人一样,“我真没事,那边工友都很照顾我。”
说的好听,春花作为女儿身,在一堆男人里做活,虽说长的高大,终究是女人,时不时的被人摸下屁股,被那些码头工人浪言浪语调笑几句,特别是方便的时候,还得跑好远的路,要多难就有多难。
“我说,孔大叔,你们想好了没有?”
孔铁边说边走进来,呼~吓了一跳,好高的汉子,再一看,不对,是个年轻妹子。
“是小孔啊,俺们还想再等等,朝廷不会不管俺们的。”
孔铁诚恳的说道:“孔大叔啊,咱们都姓孔,又是老乡,我才好心来提醒你,朝廷不会管你们了,你看这都半年了,朝廷管过你们么?我们家老爷可真是大善人,他这次来登州府,就是来接你们去潍县住的,不求回报,真的,俺家老爷说了,你们都是些老弱病残,就是卖了也没人要,要是实在想在这等死,那俺家老爷就不管了,随便你们。”
说完,棚里安静下来,春花他爹不知怎么办好,这孔铁说的是大实话,他们就是卖了也不值钱,可他还一心想着朝廷能接济他们,还抱着一线希望,朝廷能发兵打回辽东。
“爹,咱们去潍县吧。”孔春花一脸坚决的看着她爹,“再在这待下去,咱们就要冻死了,我在那边扛麻袋听人说了,朝廷没派兵去打,老家咱们回不去了。”
“……好吧,小孔,俺们跟你走。”
“你放心吧,大叔,等你到了潍县,就知道那是个比咱们老家还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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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天孙征马学风带着几十人沿着草棚区往登州府城那边走,他们在登州府城外围租了一个大庄子,身在登州军港附近,鸟铳长矛板甲不好带出来,都放在庄子里,让人看守,自身就穿着一层牛皮甲套着一身青布短打,右腰侧挂着个包袱,左腰侧挂着带鞘的俞家刀。
孙征有点心不在焉的走在一行人的外围,这时迎面而来一群彪壮汉子,簇拥着一个一脸大胡子身穿员外袍的老者。
双方擦肩而过,砰的一声,对方一个汉子与孙征肩膀对碰了下。
“草你大爷,狗日的你没长眼睛啊。”
“……你大爷的,”孙征怒了,人来人往碰下又怎么了,“我草你亲娘,老子就碰你了,怎么了?”
“哎吆,狗日的嘴还挺硬,我让你嘴硬。”对方那汉子边说边一拳捣向孙征的胸口。
自从在杨堡苦练技击,孙征如今这身手可大不同以前,侧身一躲,紧接着他一个右直拳,砰!一拳打在对方鼻头上,打的对方鼻血直流。
“哎吆,疼死老子了。”汉子被打中鼻头,眼前一阵发酸,一抹鼻子一手鼻血,大怒,就要扑上去。
“住手。”“大哥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