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一片忙乱。
刚被御医救醒的太后靠在一个大引枕上，目眦欲裂的喊道：“……都给哀家拉出去斩了！连那两个野种一起，一个不留，都给哀家五马分尸！！”
林青鸾站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心底无声叹了口气。
说起来，她和云妃的行为，又有什么不同呢。
不过她也已经给周平传了信，让他们想法子保云妃一命。都是苦命女子，倒也不必互相为难。
“皇贵妃！”
她还未进去，太后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林青鸾，声音里都带着怒意，“你管着六宫，其中发生这般淫乱之事，你——”
指责声嘎然而止，太后看着林青鸾略有线凌乱的衣着，目瞪口呆。
林青鸾像是才发现一般，略有些不自在的掩了下外袍，随后走进去，缓缓跪在地上：“臣妾有错，求太后娘娘责罚。”
“你、你、你……”太后手指都在哆嗦，片刻后，竟一下子站起身来，还走过来要扶林青鸾。
“好孩子，这般大的事情，你怎么不与哀家说呢？”
太后不敢置信、又万分惊喜的轻轻抚了下林青鸾的肚子，抖着嗓子问道：“几个月了？”
“回太后娘娘，五个多月了。”林青鸾无可奈何的笑了一下，“臣妾也是没想到……起初两个月都还有葵水，臣妾竟不知晓，到后面有所察觉的时候已经三个多月了，那个时候……”
她停顿了一下，太后也想起，两个月前，大皇子二皇子相继离世，然后皇上便莫名其妙晕倒，之后后宫所有的担子便压在了林青鸾身上。
一时间，太后看着林青鸾的眼神都五味混杂，张口想说什么，却又停住，不知该如何说。
偏此时，忽有人来报，说建章宫的文妃发动了。
文妃是真正的瓜熟蒂落，有孕期间又心情愉悦，养的甚好，这从发动到生产也不过两个时辰，一声婴儿啼哭便响彻建章宫。
站在建章宫那颗硕大的桂花树下，耳听着新生婴儿的哭声，林青鸾忽然觉得，上一世的林林种种，竟如流水逝去，已不可追。
曾经的爱恨，疼痛，悲戚，绝望，此时再站在这颗桂花树下，竟都渐渐模糊了。
“恭、恭喜太后娘娘，文妃娘娘平安诞下小公主……”
接生的嬷嬷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回话，想也知道此时后宫最缺的是什么。
而太后却只是闭了闭眼睛，暗叹一句“果然如此”。
她笃信佛家的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当年儿子以杀害亲子为代价，哄林青鸾服下绝子药……
这些年，儿子子嗣艰难不说，如今人躺在床上没有知觉，身后却连一子都未能留下。
偏此时，林青鸾有孕了。
明明服用烈性绝子药的人，却又有孕了。
太后在心里感激漫天神佛，一点也不觉得此事有异——她虔诚礼佛，儿子又在时候知道忏悔，还将林青鸾的位置提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何也该补全曾经的错误了。
大约也是因为知错能改，佛祖才赐下林青鸾腹中的孩子，助大盛渡过当前危机。
反正太后就是笃定林青鸾腹中的，定是皇子。
林青鸾扶着太后回到慈宁宫时，太后还有些依依不舍，一双略有些昏花的眼睛总也往林青鸾隆起的小腹上瞥。
“太后娘娘，药熬好了。”
一道男声突兀的响起，林青鸾回头，见是余轻川，知他是刚刚医治太后的御医，便没说什么。
自然的，余轻川也看到了林青鸾的肚子。
他只怔然了一下，便低头送上药汤给太后。
太后接过药没喝，却先想起一件事：“一直伺候你的，是刘院判吧？”
“正是，太后娘娘好记性。”林青鸾笑道。
太后也叹了口气：“哀家从前为妃时，也是他伺候的。”
不过今日之后，刘院判受了儿子连累，如今已经被太医院除名，别说院判，便是普通太医都做不成了。
也是因为对刘院判过往品行的信任，加上刘院判如今的年纪，太后很自然的接受了林青鸾这一胎，相信不会重蹈刘太医的覆辙。
但这会儿，太后却提出一个让林青鸾无法拒绝的意见：“让余御医为你把把脉，快六个月了，能不能摸出男女？”
林青鸾眸光微闪，思索着该怎么拒绝余轻川。
她这身孕，与月份，可是不符的。
不过今日的余轻川与之前的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同，从前遇到的时候，他或者就完全不看她，或者就是有一眼没一眼的看过来，眼神感觉总让她有些发毛。
但今日，明明处在同一空间，他却意外的平和了许多。
虽然还偶尔看她一眼，但那眼神……
林青鸾说不上来，她不懂为什么对方会带着释然？
“回太后娘娘，臣无能，胎儿在出生之前难以确定性别。”余轻川坐在轮椅上，微微弯腰答道。
太后也没很失望，反正不管是不是，她认定自己唯一的孙儿就是在林青鸾腹中了。
她道；“那便请个平安脉吧，看看是否需要调理一二？安胎药吃着呢吗？如今刘院判已经无法伺候皇贵妃，日后还得换个稳妥的人来。”
林青鸾有些抗拒的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此时也顾不得其他了，直接道：“可是太后娘娘，余御医还要照顾皇上，臣妾怎能随意耽搁他的时间？”
“日后再说，今日便先请个脉，哀家也安心一二。”
太后嘴里这么说着，其实刚刚已经让嬷嬷去取了彤史过来，显然也是要探查一番的。
好在林青鸾在之前便做了准备，彤史不可更改，但有周楚暮的人协助，只稍微改一点还是可以的。
查彤史她不怕，但余轻川……明显不是自己人，林青鸾不想被他摸出真实月份。
但却不能拒绝，尤其是有云妃血淋淋的例子在前，太后若还能毫无怀疑的相信她，那便不是在后宫待了几十年的人了。
余轻川已经滚着轮椅来到她的面前，正垂着眸将腕枕放在旁边小几上。
上首，太后目光灼灼，仿佛催促，又像是质疑。
林青鸾深深吸一口气，抬手将腕子伸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