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1年5月,广西省会桂林城内戒备森严。太平军刚刚解围不久,城内依然风声鹤唳,生怕太平军杀一个回马枪。
这天,众多满清大员继续进入桂林城,计有钦差大臣赛尚阿、两广总督徐广缙、广州将军穆特恩、广西巡抚周天爵,其他藩台、臬台、总兵、副将等官员无算。
赛尚阿费了好大劲,才召集齐这么多的文武官员,准备开会统一思想,协调各部行动。
一个戈什哈悄悄来到赛尚阿身边,说道:“中堂,向大人自称病重不能下床,不来参会了。”
戈什哈是清代高级官员的侍从护卫。中堂则是明清两代对内阁大学士的尊称。
赛尚阿眉头一皱,问道:“见过他本人了吗?”
戈什哈凑到赛尚阿耳朵旁,小声说道:“见到了。向大人躺在床上,不停咳嗽,面色很差。”
向荣已经五十九岁了,军旅生活三十余年,身体确有些病根。
赛尚阿听罢,有些不悦。放眼两广的武将,能与太平军一战的,也只有向荣了。这场会议若有结果,也要靠向荣这样的武将贯彻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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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荣称病不出,最重要的武将缺席这次会议,给赛尚阿泼了一盆冷水。
经历过桂林之战,赛尚阿心有余悸。要不是向荣抢先抵达桂林,太平军很有可能就攻下桂林了。
赛尚阿这才知道,乌兰泰、周凤歧等人要么只会纸上谈兵,要么只有匹夫之勇。要剿灭太平军这样的巨寇,还得倚靠向荣这种经验丰富的绿营宿将。
前两天,赛尚阿初到桂林,便去探望向荣。他能看得出来,向荣确实有病,但不至于重病不起。
向荣忠勇可嘉,每战必冲锋在前,却有功不赏,备受同僚排挤。赛尚阿初来乍到,以为向荣跋扈难制。朝廷不明真相,给了他一个革职留任的处分,让他戴罪立功。
向荣也不示弱,称病不出。
赛尚阿愧对向荣,不便再找向荣的麻烦,便招呼同僚入座。
周天爵是广西巡抚,算是东道主,大喇喇地坐上主位。赛尚阿、穆特恩、徐广缙等人礼让一番,总算排定了位置,在花厅里坐下。
战事焦灼,众人都提不起兴致。赛尚阿端起酒杯,说道:
“诸位都是封疆大吏,事务繁忙,不辞辛苦来到桂林。诸位给本部堂面子,本部堂心得感激得很。我先敬大家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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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赛尚阿把杯里的黄酒一饮而尽。
咸丰帝登基后,对赛尚阿非常赏识,提拔他为大学士,兼任军机大臣,是名副其实的当朝丞相。
大学士位极人臣,官阶为正一品,通常被人敬称为中堂或者相国。同时,大学士一般兼有六部尚书的虚衔。而六部尚书通常自称为本部堂。
清朝总督通常兼有兵部尚书的虚衔,自称本部堂较为合适。赛尚阿自称本部堂,在官职上就低不就高,属于一种谦虚的做法。
在场诸位都知道,赛尚阿人品官声很好,却一直在中枢任职,缺少地方历练经历,手段不够强硬。他此次前来广西督师,无力驾驭向荣、乌兰泰等武将,赏罚不公,属下多对其阳奉阴违。
大峒之败后,咸丰帝大怒,将赛尚阿连降四级,使他威信大减。在座诸位表面客气,实则有些轻视他。
他们之所以愿意前来桂林,一要协调各部行动;二要向赛尚阿讨要军饷;三是广西战事日急,就连两广总督徐广缙都跑到了肇庆府,离桂林较近,方便他们前来桂林。
广西巡抚周天爵当仁不让,嚷嚷道:“诸位的官职都比老夫高,老夫只能倚老卖老,先说一说我的意见。
“老夫以为,长毛乃数百年来未有之巨寇,其飘忽不及李自成、张献忠,而深沉过之。综观军中提镇,无与敌者!”
周天爵已经七十六岁,又是帝师杜受田的学生,故敢在众人面前自称老夫。他担任广西巡抚以来,勇于任事,受到咸丰帝的表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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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其精神矍铄,并非老不能军,现即亲历戎行,着即专办军务,带兵督制。”
周天爵受到表彰,更加来劲,很想好好表现一番。
不过,咸丰帝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周天爵鲁莽,没有督抚之才,便令他帮办军务,广西巡抚改由邹鸣鹤担任。邹鸣鹤抵桂之前,仍由周天爵署理广西巡抚。
周天爵这番话,指出提督、总兵中没人能打得过太平军。这话虽然不假,却令在座诸位有些不以为然:
全国这么多的提督、总兵,如果他们没人能打得过太平军,难道你周天爵行吗?难得八旗行吗?
赛尚阿见周天爵语出惊人,场面有些尴尬,但转移话题,说道:
“中丞说得不错。不久前,我们在桂林郊外捕获一个长毛俘虏,他对长毛高层十分熟悉。通过刑讯逼供,我们终于弄明白,长毛以洪秀全为首领,麾下包括冯云山、杨秀清、萧朝贵、韦昌辉等干将。
“洪秀全以下,冯云山掌管政务,杨秀清掌管军事,萧朝贵常作先锋,韦昌辉则负责后勤。这五人皆为巨寇,狡猾难制。
“洪秀全僭称天王,建号太平天国,长毛皆信拜上帝会,愿意死战,此前所未有之巨寇。
“多亏诸位共同努力,长毛屡受打击,已经逃窜进入湖南。咱们要调集一切兵马,穷追猛打,彻底歼灭长毛。这方面,还需要广东这边多出点力,若能调拨万名兵勇,于大局大有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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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尚阿话音刚落,徐广缙便反驳道:“中堂,广东现在也乱得很。罗定州境内有长毛凌十八,聚集数万人,又有洪兵起义,洋人又虎视眈眈。
“广东官军顾此失彼,哪有多余的兵马分拨中堂呢?我是一点儿兵力也分不出来,还指望中堂可怜广东同僚,给我们拨点饷银呢!”
太平军遁入湖南,离开了两广,就跟两广总督徐广缙没关系了。徐广缙去年逼退英国人,得了个“男爵”爵位,尾巴也翘了起来,颇有些瞧不起赛尚阿。他不仅不调兵给赛尚阿,还想从赛尚阿手里要点军饷。
赛尚阿非常不悦,却只得压住怒火。如今自己连降四级,论官阶高低,自己已经不如徐广缙了。
他只得把目光投向穆特恩,请求穆特恩帮忙。穆特恩出身于满洲正白旗,与赛尚阿同属八旗。
然而,军兴以来,两广境内的总督、巡抚、提督、总兵权势大增,各领兵马。广州将军直管的旗营只有区区四千人,这些督抚提镇已经不大卖广州将军面子了。
况且,赛尚阿是钦差大臣,相当于流官。太平军跑到湖南,他就要追到湖南。
徐广缙是两广总督,一直呆在两广。穆特恩凡事都要央求徐广缙照应,自然不能得罪徐广缙、结好赛尚阿。
他斟酌词句,说道:“中堂,我还要坐镇梧州,一方面要帮忙剿灭凌十八的长毛,另一方面还要监视、追击杨烜的黑旗军,实在是分不出兵。”
想起杨烜,赛尚阿更感头疼。杨烜那也有一万多名黑旗军,一直扎堆在贵县木梓墟,说是要去越南,却迟迟不见行动。赛尚阿脑袋乱成了浆糊,已经完全顾不上杨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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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军官员各怀鬼胎。赛尚阿虽是钦差大臣,两广地方大员都不服他,暗地里拆他的台。
赛尚阿把心一横,决定调集所有兵马北上湖南,追击洪秀全的太平军。至于杨烜的黑旗军,就让徐广缙、穆特恩他们处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