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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办公室里,林楠静静地坐着,她胡乱地搅动着手中的速溶咖啡。对面的诚然依旧面容温和平静地整理着教案。林楠一直低着头强迫自己看手中的咖啡,她表面如结了冰的湖面宁静苍白,心里苦涩的海又痛楚地翻搅起来。


三百多年前,一位著名的诗人,六世**——仓央嘉措写了一首脍炙人口的诗句: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默念着这首苍凉伤感的诗,林楠心中不免悲戚。一个人,即便有看穿万物的智慧,即便能讲出参透人生玄机的大道理,又能怎样?我们都是普通人,滚滚红尘中一匆匆行走的过客,每个人的心里都盛满了七情六欲,而这些与生俱来的情yu,谁也说不清会在生命的哪个拐弯处,能击破你的心,致使你相思成灾。


诚然抬眼看着林楠,疲倦,消瘦,皮肤暗涩,眼袋增大。这些词句原本不属于林楠,最近却在她脸上淋漓尽致地显现出来,他的心里生出刺骨的痛,心里心心念念的爱人,生生世世找寻的爱人就在眼前却不能去安慰去体贴去疼惜,他怔怔地看着她,心疼的感觉迅速弥漫全身每个关节,甚至不能自已。


自古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感情和责任,孰重孰轻?也许有时候,责任重于感情,理智终究占了上风。可明明是痛心疾首般地爱着,明明是惺惺相惜着,心灵相融着,明明是刻骨铭心着,明明是情投意合着……


诚然无力地叹息一声,只觉得人在命运面前是多么无力尴尬不可逆转。


林楠听到了诚然的深深叹息,她猛地抬起头,手一抖,手中的咖啡杯掉落在地,咖啡溅了满地,杯子破碎成片。林楠弯下腰去拾那些破碎的杯片,诚然也弯下腰帮忙。林楠的手却被锋利的碎片刺中,鲜红的血液流了出来,诚然用力地握住林楠的手,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看到了林楠眼里的泪,那灵气闪动的眸子里滚动着无尽的相思和不能言说的伤痛,他的眼眶也悄悄湿润,水雾霭霭中,弥散着炽真不变的牵念。他轻轻扶起林楠,用力捏挤她的手指,然后用纸巾轻轻缠绕着,林楠的嘴唇啜嘘着,似乎要说些什么,却悄无了声息。



林楠,再痛,即便再痛,即便是扒下一层皮来,也要放下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是你理想世界的爱人,却永远不能成为你现实中的伴侣。林楠,你要把这虚幻的情感放下,你要把这颗痴心放下。


林楠极力克制自己的情感,她用力咬着下嘴唇,避免情绪的突然爆发。此刻,她逼自己不去看诚然的眼睛,却听见来自头顶的磁性男声:“今晚别碰水,明早伤口淤结了就好了。”她慢慢抬起眼,看到了那副眼镜后面温柔的眉眼。一刹那,她的心又疼痛翻搅起来,诚然,我的心里也装满了你,无奈却要生生剥离。爱与罪今生两难。她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眼神飘向窗外,眼里尽收迷乱荒凉,眼底有楚楚孤凄。


诚然缓缓坐下,他的眼里是林楠近日嶙峋的锁骨,塌陷的眼窝,苍白的唇。


老天,既然我们今生无缘做夫妻,无缘生同衾,为何还要我们今生相遇相知相惜相恋?为什么?难道是我们前世做了太多的错事,今生才要承受这样的果报?诚然,你要拿出勇气了断你鸡肋般的婚姻,你要拿出你全部的爱来温暖林楠的一片痴心。诚然,是男人就要有血性,有担当。


执子之手,共你一世风霜。吻子之眸,赠你一世深情。我,牵尔玉手,收你此生所有。我,抚尔秀颈,挡你此生风雨。


诚然此刻在心里已暗下决心,他决不允许这源于彼此灵魂的真爱只止于唇齿,执着心间。他决心让痛苦的牵绊变成活生生的现实,开花结果。


诚然深情脉脉地看着林楠,心波荡漾,他的眼前幻化出一幅唯美的画面:林楠张开双臂奔向自己,面如桃花,情如烈火,他伸开双臂纵情地拥林楠在怀中,用自己全部的激情亲吻她的眉眼,额头,脖颈,吻落她心头所有的阴霾。林楠的双手搂着诚然的脖子,委屈深爱的泪水全部融在诚然的口中,瞬间,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屏息凝气,天地万物都化为乌有……


田园到医院接老李出院,老李头上的纱布已摘掉,裸露出一个已结痂的十来厘米长的伤疤。


老李开玩笑地说:“这也算是个战斗英雄吧?”


“还战斗英雄呢,我当时差点儿被吓死。”田园搀扶着老李。


“阿姨,我来吧,您要是有事您就先忙去吧,我爸这儿有我就行了。”大刚冷冷地说。


“大刚,你阿姨又不是外人……”


“爸,您别糊涂了,她跟咱们不是一个层面的人!”


田园的肚子都快气爆了,脸上仍挂着笑容,“大刚,你还小,你还不知道,感情和层面没有关系。再说,我和你爸也没有层面区别呀,我出身平常人家……”


“可你有钱,有事业,还年轻,我爸他除了我以外一无所有……”


“小屁孩儿,你懂啥?大人的事你少掺合!”老李格外激动。


“您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就是不想别人夺走您对我的爱,我已经没有妈了,我只有您,只有您,我讨厌她!”大男孩哭得如一个小小孩,委屈恐慌无助。


田园的心陷入了沮丧茫然,犹如掉入一个茫茫不见底的深渊。她表面平静如水,没有一丝波澜,她真诚地看着孩子:“大刚,请你相信,我和你爸的感情是真的,没有杂质,这么多年过去了,风风雨雨中,你爸一直都陪在我身边,从没离开过,他对我的感情也从没离开过,我对他的依赖也从没减少过。大刚,请你相信我,我也有女儿,我知道父母对儿女的爱是别人无法取缔的。同样,你爸爱你,这种舔犊之情也不是我能剥夺的。你也能看得出来,阿姨从心底里爱咱们这个家。”田园亲热地拉一下大刚的手,大刚倔强地甩了甩,貌似抖落沾染手上的脏东西。此刻的田园早已尴尬至极,但是为了得到一个生死相依的爱人,得到一个朝暮期盼的家,她忍住眼泪强颜微笑着。


“你少在这儿装模作样的,我早就看出来了,我爸在你眼里,充其量是个好奴隶好保姆,你整天高高在上的,有钱怎么了?有钱就可以随便使唤人?告诉你吧,就你这样的人,我们还不巴结呢!爸,走,回家。”


“我打死你!你个王八犊子,满嘴喷粪!”老李狠狠地举起手。


田园死死拽住老李的胳膊,急急道:“老李,这不怨孩子!你放手听我说。”田园吼着,怒目圆睁。“大刚,你放心吧,我和你爸以后只做朋友,不做夫妻!”田园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即是为自己也是为大刚。


的确,对于一个幼年就失去母爱,少年时又经常住校,且很少与父亲沟通的十五岁男孩来说,爱是这个世界上最奢侈的字眼,父爱更是弥足珍贵,如同茫茫沙漠中的水与绿洲,承载着生命的源泉。


显然,大刚是在极力保护留在父亲那里的爱,用以慰藉自己那颗孤独寂寞的心。田园动了恻隐之心。


大刚没有立刻说话,也许,或者,可能……大概是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还存在着那么一丁点儿,一丁点儿,他自己也不愿面对,甚至不愿承认的不忍。


田园哭着离开了老李爷俩,身后传来老李急切的呼唤:“园园,你回来,你别听他瞎掰,这是咱俩的事,跟他无关!园园……”


阳光下,老李的身影被摔得好长好长……本以为阳光明媚花好月圆,谁知偏偏遭遇凄风苦雨沧海桑田。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眼泪在老李眼里打转,岁月如同一本浓缩的书,在他心里反复翻阅着,田园大着肚子嫁入林家,幸福美满;田园生下甜甜,春风得意;田园独守空房,形单影只;田园和林军感情出现隔阂,落寞寡欢;田园发现林军外遇,怒不可遏;田园……田园的一颦一笑都在老李的眼前呈现。


从没有海誓山盟,也没有动人的誓言,可时间却沉淀下最真的情感。风雨中的相依相伴,忧郁时的不放弃,绝望时的不抛弃……老李深信,朝夕相处的日子里的幸福快乐感动,田园不会忘,她只是为了成全他们父子关系,挽救他们这个岌岌可危的家。此刻,老李陷入了深深的茫然当中,他不知如何对抗这个处于叛逆时期的儿子,更不知如何慰藉田园那颗真诚温暖的心。他心中对田园的牵挂仍无限地漫延着,最深的思念,仍倔强地活着。


老李对着上天,对着明晃晃的日光,一声腹诽:月老,连你现在都开始作假了,你那破红线的质量也太次了,牵着牵着就断了,太让我失望了!


诚然这两天一直在冥思苦想着,如何跟妻子开口说离婚的事。很多年了,妻子一直委屈着抱怨着。自己一直逃避着麻木着,甚至不敢正视这种似有若无的婚姻关系。他总是在想,夫妻的常态就应该是相濡以沫相亲相爱。婚姻的最高境界就应该是患难与共不离不弃。前者他从未体验到,后者他不敢奢望。


也许,这就是人们口中的贫贱夫妻百事哀吧!


而这些年来桎梏他,束缚他的并非是婚姻的存在形式,而是源于当年他对妻子的一句承诺:婚姻的生杀大权由妻子掌握。此时,他的心告诉他一定要废除这种看似虚无却真实存在的诺言,摒弃这个名存实亡的婚姻,还爱以公道。


他信手打开房门,客厅的桌子上放着一张信纸,是妻子留下的字条:诚然,我早已擅自做主办了签证,去韩国探亲旅游,不用打电话给我,我要亲自体验一下贵族的生活,之后回来给我们的事做个了断。


诚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桩死亡的婚姻即将结束,一段如火如荼的生活即将开始……他立刻感觉到清风明月鸟语花香。


诚然随手打开电脑,林楠的QQ头像一直暗着,却在自己拍摄的两只雀鸟落枝丫的图片旁看到了林楠留下的评语:前尘往事断肠诗,今世邂逅又相知。蓬莱此去无通路,化作雀鸟绕枝栖。


诚然的心突然疼痛难耐,且慌慌的感觉,他站起身满屋子踱着,而后又坐下,可这颗心始终定不下来,并越发忐忑。他迅速抓起电话,急不可耐的打给林楠:“你,你现在在哪?”


“家。”只这一个字,林楠似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吐出来,她的声音懒懒的涩涩的如上了锈的铁锯。诚然的心咯噔一下,他拎着棉外衣向外跑去,丰田车疾驰在冬日茫茫的夜色里。


林楠听到了敲门声,她慢慢地站起,打开了房门,眼前的诚然令林楠激动不已,他的头上有星星点点的雪花,藏蓝色的中长版的羽绒大衣敞开着,脚上的旅游鞋带散着。这是诚然第一次以散漫的形象出现在林楠面前,却让林楠的心瞬间温暖,她知道他一定是着急来,才会全然不顾形象,她呆呆地看着诚然:“怎么这么晚来?”


“我突然想、想看看你。”诚然说着带上房门。


林楠紧裹着一件淡紫色的棉睡衣,素面朝天的脸干净苍白挂满倦怠,她给诚然冲了一杯速溶咖啡,自己则坐在诚然身旁默默微笑着,脸颊有淡淡的红晕。诚然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却呛住了,不断地咳嗽着。林楠拿起纸巾温柔地擦拭诚然的嘴唇,这是她朝思暮想想拥有的躯体,这是她梦里亲吻过无数次的唇,她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着,空气太静,心跳太重,林楠尽力抑制着,唯恐被诚然听见自己龌龊的心事,但眼里却噙满了泪水,如梨花带雨。诚然用力地握住林楠的手,温情地盯着林楠的眼睛,只觉得自己的血液上涌,他的浑身火一样躁动着,很久了,他想拥有这副身体,给她最炽热最彻底的温暖,他的双手捧着林楠的脸,他的嘴唇啜嘘着:我,我想……


林楠触电一般,她迅速推开诚然的手,喃喃着:我,我去卫生间……她对着卫生间的镜子流下了泪水。“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个中滋味只有她自己清楚,而今那个日思夜想的人近在咫尺垂手可得,她的心却涌上一种难言的酸楚,愧疚与渴望复杂地交织着。


林楠再一次坐到诚然身边时,她的脸更红了,却冷得裹紧了棉睡衣。前些天洗澡时,林楠触摸到自己的右胸有一高粱米粒般的硬结,但无痛感,遂没理睬。只是最近身体总是无来由地酸痛。诚然下意识地用手试探一下林楠的额头,果然有轻微的烫,看着林楠轻颦微蹙的模样,他有些心疼:“是不是感冒啦,怎么有点儿发烧?”


“最近总是莫名其妙地低烧,但今天似乎是感冒啦,浑身特冷。”


诚然腾地站起:“我出去买药。”


“家里有。”


林楠吃完感冒药竟伏在沙发上有些微睡,诚然轻轻地抱林楠躺下,轻轻地为林楠盖上被子。林楠的心清醒着,眼睛却佯装紧闭,此刻,她想留下诚然和自己安度一夜荒寒,却再也张不开嘴,她的心开始簌簌发抖,以至于身体蜷成一团。谁的一生中没有爱过不该爱的人呢?谁没有过那么一瞬间,想挣脱一切的束缚,只为了遵从来自内心最真切的渴求呢?随着一声关门的声响,林楠的泪落了下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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