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撤,叶朗立马坐下,并偏了头冲着车厢内道:"孟师爷,你认识凤城城主沈傲君?"
他的语气有些奇怪,带着点分辨不出的味道,似不解,似困惑,似惊异,似奇怪...纷纷杂杂,说不分明,那话飘进车内人耳中,又是一番询问。
"孟无良,那沈傲君是什么人?为何叶朗的语气那般奇怪?你以前来过凤城?不是说你从不出清水县么?"
唔,说什么无人不知凤城,其实还该改一下,至少言大人便是不知的,即使在路上她已经跟他说过无数回凤城的事来打发时间,他依旧不甚了解,或许,他本便对这些江湖传闻不感兴趣。
因此,她也懒得再说,只道:"待会儿不就知晓了?"
言策见此,遂闭了口,安静等待。
未等多久,一阵急促的马蹄已临近,几乎是在马蹄声止的那刻,车帘子便被掀开来,有人背光高坐马上,低眉浅笑,"晚舟。"
因背光之故,且又是乍然掀帘,黑暗与光明猛然交替,车内人不禁有一瞬的不适之感,恍然间,那人的眉目瞧不大分明,依稀瞧得的,唯有她隐约的脸部轮廓,那刻间,虽瞧不清人,那人精致的面部轮廓却是深深映入了车内人眼中,经年不散。
那声刚落,孟晚舟便弯腰出了车厢,站在车辕上朝那人笑道:"几年不见,沈城主果真大变了样,连进城亦要用此等方法来请!"
沈傲君无奈的扯了下嘴角,心知越是纠缠那人越难缠,索性将目光自她身上移开,转而去瞧车内的另外两人,抱拳一礼,"几位远道而来,沈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车内,二人分坐两边,见沈傲君如此行为,叶乾眸里虽有惊异,倒是淡定回了一礼,倒是言策,生生被沈傲君惊了一惊,好一瞬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后,忙抬手回以一礼,遂略低了头,掩饰失态。
沈傲君见此,勾唇一笑,道:"沈某极久未曾见过如这位兄台这般正常的人了,乍一见,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言策脸色微变,耳根处染了些可疑的红晕,他起身出了车厢,告罪道:"言某失态,请沈姑娘海涵。"
什么?姑娘?沈傲君是姑娘?没错!言策之所以失态,无关其他,正是因为堂堂凤城的城主是个姑娘,虽她未着罗裙,未抹脂粉,穿着身袍子,高挽着发髻,只那宽袍也遮不住的曼妙身姿,精致得令人惊艳的脸蛋儿,坦荡大方不见丝毫扭捏、虽有些许发沉却依旧难掩婉转声线的声音,便是别人不说,亦掩盖不了她是个女儿家的事实。
言策自来不关心这些的,虽也听闻了不少凤城之事,却从未有人说过沈傲君是个女儿家,他更是不曾问过,而先前,叶朗之所以问得那般奇怪,便是因为他知晓这凤城城主是个女儿家的事,故而惊异,其实,这是在也怪不得他,毕竟凤城虽是因个女子出名,历来的城主却皆是男子,女子为主,却是几百年来第一次。
沈傲君自接任城主之位以来,没少被人以怪异眼光瞧过,也没少被怀疑过,言策的神态虽有惊异,其中掩藏着的一丝轻视她却是没错过,她知这是这世上男子的通病,加之她一贯喜欢用事实说明,因此倒也不在意,仍含笑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先回城罢。"
一语罢,她驱马转身,手中金鞭一甩,喝了声'回城';,本跟在她身后的骑士见状,齐齐应了声,旋即分道两边,让她先行,金鞭在空中划过一道金光,金光过,墨紫色的衣角一扬,乘着风去得远了。
后面,孟晚舟扯了下言策,见他恢复了平常模样,遂弯腰进了车厢,"大人进来罢,走了!"
言策闻言,跟进车厢去,叶朗低语了声,驾车跟上。
马蹄声起,车内却极安静,叶乾自来是隐形惯了的,只言策,往常虽少有跟她一起'胡言乱语';,却也不是个不搭理人的,此刻他坐在车内,虽没有表示什么,那扭过去的头,紧抿着的唇,却无一不在诉说着他的懊恼不满,他懊恼,懊恼自己的失态,不满,不满他们什么都没提示,弄得他措手不及。
孟晚舟眯眼笑着瞧他,瞧了半晌,直到他有些支撑不住了,忍不住转回头瞪她时,终于笑着解释了几句,"大人莫恼,在下并非故意欺瞒,只凤城城主是个女子的事,可是天下皆知的,况且,在下一直试图告诉大人,只大人不爱听呐!"
说是解释,分明是嘲笑,是揶揄,言策本就极不舒坦,因她这副德行,更是郁郁了,当下挑眉恨恨道:"孟无良!"
见他有些着恼,孟晚舟笑着摸摸鼻尖,不再开玩笑,相处这些日子以来,她对言策倒是了解了些,面上是个正经样,底下更是正经得不能再正经,京城长大的贵公子,他能有一颗纯净的心已是极难得,古板些倒也算不得什么,因此,她敛了笑,道:"大人莫恼,眼下离凤城还有些距离,在下便给大人说说沈傲君罢。"
言策瞥了她一眼,脸色好看了些,虽未言语,倒是做着一副倾听的模样。
孟晚舟笑笑,道:"如大人所知,凤城历代城主皆为男子,掌管着凤城大小事物,在这凤城,确是'万人';之上了,名与利,对沈家人来说都是生来皆有的东西,他们也不负'沈';这个姓氏,个个模样不俗,身手不凡,只不知怎的,越到后头,沈家血脉越是单薄,到了沈傲君这一代,本家嫡孙却是只有她一个,那些隔了几辈子的旁亲倒是极多,只家大了,心也就大了,不少人都盯着凤城城主这块肥肉。"
"小君的父亲沈北,风姿卓越,温文儒雅,年少成名,威望极高,成年后,顺理成章继任了城主只位,只他虽出众,却极短命,三十七岁时,出门游玩,不慎掉湖,一命呜呼,他死得毫无痛苦,却留下了一堆烂摊子。"
"沈北只有小君一个孩子,还是女孩儿,沈北一去,那些本就盯着这位置的人纷纷蠢蠢欲动,意图争夺城主之位,小君那时只有十五岁,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个没有威胁的存在,争斗起时,她没有丝毫阻止之意,任那群人争斗不止,就在那些人争得头破血流,再无转寰余地之时,她方站出来,以一人之身挑战所有意图夺位之人,最后,她一战成名,踏着鲜血继任城主之位,五年来,她将乱成一锅粥的凤城管理得井井有条,并压得所有人不敢再起异心。"
说到此,孟晚舟稍缓了下,极难得的敛了笑,认真对言策道:"大人,她值得被人尊敬。"
说到底,这始终是个瞧不起女子的时代,在所有人眼中,女子就该三从四德,恪守妇道,似她这般张扬的,将男人踩在脚下的行为,是大多数人不喜的,远的不说,便说言策,说叶乾叶朗,他们面上不说,心里亦是不赞同的,江湖上,出名的女子极多,似她这般的却极少,但凡女子,心中所想无外乎嫁个良人,她这般作为,鲜少有男子会欣赏她,不是她不好,只是他高攀不上,只是男方家族不许,江湖上出了名的少侠,不是没有被她吸引之人,只一见得她雷厉风行之态,高强的武功,便纷纷歇了声,再不敢吱一句,她极出名,极有名,却鲜少成为别人谈论的对象,说到底,只因她是个女子。
孟晚舟一叹,心道,若她是以女子之身行走于世,只怕言策也不见得会对她有几分好脸色,更别提邀她为幕僚了,她伸手摸了摸脸颊,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言策被她少有的正经弄得也正经起来,他低头思索了番,认真道:"说起来,能成为凤城城主,可见她本事不低,放眼世上,怕也找不出几个比她有能耐、有魄力的人来,沈城主为凤城耗尽心血,护得凤城百姓安危,换作他人,也不见得做得比她好,是我着相了。"
孟晚舟一愣,旋即微微一笑,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大人说得在理,小君自是无人能比的。"便是她亦不能。
一旁叶乾抬头瞧了她一眼,缓缓点了点头,确是认同。
"你怎么与她认识的?之前不是说你从未出过清水县?"言策还在揪着这个问题。
见他这般,孟晚舟摇头失笑,道:"大人,在下只是五年未出清水县而已,五年前可不在清水县,再说了,在下先前还随着大人去了嘉州,去了永州,去了渠县,现在咱们在凤城,怎就是从不出清水县了?"
言策失语,闭了嘴不再吭声,他忽觉自己纠结得好没道理。
孟晚舟没再管他,伸手撩车帘,道:"到城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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