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六
最常规的白色衬衣,外面套了件羊绒背心。阳光和煦地洒在路之恒的肩上,原本的浅蓝色更显干净清冷。他挽着衬衣袖子,抱着手臂,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前。
吴天一闯进办公室,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情形。
“华明亮来干嘛?”吴天一看见华大老板志得意满的笑脸一闪而过,心里咯噔一记。难道华老板的计划圆满成功?这速度也太快了吧。“路之恒,他到底说了什么?”
“他来请我们吃饭。”路之恒面朝着窗外,声音低沉却平淡如水。“说是他和然然的订婚宴。”
“什么?!这么快就……他在胡扯吧。没有听思雅说起过。”吴天一惊讶路之恒的镇定和淡然。“你就不准备去做点什么吗?”照这样下去,然然被抢走就是定局了。“赶紧去找然然,把事情问问清楚。”
路之恒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便带了深深的疲惫。“然然不想见我。”
“啊?不会吧,你找过她了?”吴天一又吃了一惊。
“早上去过书吧。我知道她就在拐弯的角落里躲着。”路之恒回过身。“我要是再不走,她都要冻坏了。她最怕冷的,为了躲我……”其实他很想冲过去,把这丫头拎出来。有话就好好说,你以为我那么小心眼,容不得你的选择?不过好像我还真的不愿意你去选择别人。
“那就再去一趟。总不能这么莫名其妙地就被华明亮撬了墙角吧。”吴天一咬牙切齿。“下午的庭审我去。你赶快回去。”
“庭审的事情,还是我去吧。这个案子一直是我在跟的。结束了我就直接回去。”路之恒重新坐下,翻开卷宗。
吴天一无语地看着他。臭小子!人家就差一点把结婚请帖贴到你脑门上,你到底有啥好心定的。
虽然吴天一对路之恒的表现腹诽不已,可也不得不承认还是很佩服他的。就在这样的状态下,他还能把庭审资料准备齐全,准时出庭。一如既往地条理分明证据确凿,把对方的律师杀得片甲不留狼狈不堪。这样的杀伐决断拿出三分之一来么。不要说然然老早到手,动作快的话,老二都可以生好了。我家的儿媳妇啊,说不定都定好了。
路之恒推掉了委托人的饭局,把善后的事情都交给吴天一。他怎么会不急呢?真的如华明亮所言,速度也太快了。他担心然然是被华明亮哄得七荤八素,自己都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就糊里糊涂地点头了。
车子开的快了点,好在下午的街道还是蛮空的。停了三四个红灯,就一路通畅,到达目的地。
拐过路口,远远看见书吧的大门洞开。路之恒松一口气。快步走到门口,便听见徐然软软的声音说:“还要再往下面挖点。”
挖?在挖什么?路之恒先看见徐然手里抓着一株树苗。华明亮连外套也没有穿,埋着头挖坑。院子里除了那条走路的青砖小径还是干净的,泥土翻得到处都是。
“差不多了。”华明亮直起腰,从徐然手里接过树苗。“去装点水。”
“好。”徐然转过身,正对上路之恒皱着眉,看着她。“大,大哥。”
华明亮也转过脸。“路律师啊。真巧。”在二月寒冷的风中,他面色红润,满头大汗。
日理万机的房地产老板,空的在书吧给人种树?真是件匪夷所思的事。路之恒有瞬间的惊愕,随即涌上来的是些许慌乱。华明亮动真格的了。
“你们同房东商量了吗?就在人家的院子里随便种树。”路之恒邹眉。
“我,我问过房东,他说可以的。”徐然低下头三两步就跑进书吧。“我,我去装水。”其实院子里的角落有个水龙头,接了水管,就可以用的。
这只小蜗牛,又躲起来了。路之恒抬脚就要跟进去。
“路律师。”华明亮叫住他。“你也过来挖个坑吧。那边还要种一棵的。”
“华先生已经做到现在了,善始善终吧。”路之恒撇他一眼。脚步没有停顿一下。
徐然在卫生间找到了拖地用的水桶,正犹豫着,要不要装满。路之恒撑着门,把她堵在了里面。“然然,怎么回事?”
徐然下意识地摇头。“没,没什么事。”她也不知道情况好吧。华明亮去公司转了一圈,特意找人送来了树苗。本来人家是可以帮着种到好的,他一句话就把人打发了。脱了外套,自己亲自上阵。“萧陌说要在院子里种棵树……”
萧陌坐在桌子前,拿着速写本正在画一片树叶,耳朵里就听到徐然的那句神回复。手一抖,叶子的经脉歪了,他叹口气,摸过橡皮,擦掉。林思雅在一边低头闷笑。她听出来徐然这丫头慌了。只要她慌了,就好办。凭着路之恒的强大逻辑思维,要把徐然绕进去,那是轻而易举,小意思啊。就是动动小手指头的事情啊。
“我是说,你和华明亮怎么回事。”
路之恒身宽腿长,把卫生间门堵得严严实实的没有空隙。卫生间是有窗子的。正午时分,有明晃晃的阳光在窗外闪烁。徐然却觉得眼前一暗。终于来了。还是躲不过啊。可是我到底该怎么说呢?会不会说漏了嘴,让大哥不高兴啊。一着急,徐然的眼眸便泛起了水光。
她这里还没有吐出一个字,路之恒那边倒心疼上了。这都是华明亮弄得花头经,我却在这里逼问然然,真该死!“好好好,然然不想说就不说。”
外边竖着耳朵明目张胆偷听的两个人彻底傻掉。原来这两个家伙的交流方式就是这样的。还什么都没有说呢,就结束了?然后呢?
然后就是,徐然低着头,被路之恒揽着肩背出来,安顿她坐在沙发上。“然然不着急啊,大哥不问了。”
“你可以来问我。”华明亮脱掉手套,搓搓脚底的泥。“我不是跟你说过了。我正在和然然交往。”
路之恒转过头,眼神冷冽。“华先生……”
“华先生说的是真的。”徐然鼓足勇气。虽然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却很清晰地在屋子里响起。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这下子完蛋了。林思雅顿时气馁。这丫头,难得勇敢一回,却是用来往人家路之恒的心上戳刀子的。
谁也不说话。一片静谧。平时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墙上挂钟嚓嚓嚓声音,此刻被放大。一记一记,在众人心上擦过。
路之恒捏紧拳头。回过身,看着已经站起来的徐然。“那么,订婚宴的事情,是定下来了,是吗?”
徐然一怔。华明亮抢上前去揽住她。“对,定下来了。时间还要再商量。”
“好吧。”路之恒瞬间黯然的眼眸,变成了深黑色,像无底的深渊,空洞漆黑。他似乎还想说点什么,看了看华明亮搭在徐然肩头的手。终究还沉默地离开了。
“什么订婚宴?”林思雅忍不住发问。萧陌也仰着头望着华明亮,已经谈到订婚了么?这速度堪比光速好吧。
华明亮在三个人的注视下,略有些尴尬,抬手握拳,抵在嘴边,掩饰地咳了两声。“就是随口这么一说……”
“你和大哥说的吗?”徐然轻声问道。“你和大哥说我们要订婚?”
“然然,我应该先和你商量的。可是忙忘了。”华明亮连忙解释。“你要是觉得不喜欢,就不订婚。当然我也无所谓的。”
“你怎么可以这样呢?”徐然的脸慢慢红了。“你这是,你这是……”徐然并不知道怎么评说华明亮的这种行为。她就是觉得生气,凭什么在大哥面前胡说八道。她只是刚刚同意交往,什么时候说过订婚了?
林思雅和萧陌面面相觑。华明亮这是想先斩后奏吗?这手段,好像有点不那么光明磊落吧。这样想着,看向华明亮的目光,便带了些鄙夷了。
眼看在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华明亮赶紧扑火。“然然,你过来。”他把徐然拽到边上,在她耳边悄悄地说:“你不是想让路之恒心里有数么。所以我就想,索性就抢在前面,说到杀根。你看,他应该是明白了的。”
对,我是这样想的,但不是说可以任你这么胡来。徐然心里嘀咕着,面上渐渐平静下来。“你这叫自说自话,我不喜欢。”
“好好好,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华明亮讨饶道:“然然就原谅我这一次吧。好吗?”堂堂大男人,拖长了尾音,开始撒娇。
徐然受不了地举起手。“好了好了。下不为例。”寒毛壁立啊。真要命。
“走吧,去浇水。”华明亮推着徐然去院子。
林思雅愕然。就这样过去了?开什么玩笑!然然果然是好糊弄的人,三言两语,就被华明亮搞定。这丫头,以后可怎么办啊。被华明亮卖了,还要帮着数钞票么。
她当然是不知道,徐然其实也想速战速决,让路之恒接受事实。虽然没有经过自己的许可,就这样和路之恒说,心里的确是不大舒服。可是看在目的达到的份上,也就算了。
只是,大哥出去的时候好像很难过的样子。是因为不是我亲自告诉他的,所以才觉得难过吗?对啊,大哥的事情如果不是他自己说的,而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我也会不舒服的。找个时间,同大哥解释一下吧。可是什么时候合适呢?
徐然这边一心一意地想着,怎么同路之恒解释所谓订婚的事情,其实是子虚乌有的。那边华明亮的脸色如常,心却沉下来了。徐然还是那么在意路之恒的感受。他们两个的关系,好像也不像他自认为的万无一失。回头还是要弄个订婚之类的仪式,过个明路。这样路之恒就没有翻盘的机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