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城州城下。
寒霜遍地，银装素裹，放眼望去大地万物彷佛穿上厚厚的白衣。十二月中旬，无疑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刻，温度已经降至至少零下十度。
城外的贺一龙大营，一夜之间，冻死的人数竟然达到三百人，当接到这个消息时，正准备下令发起试探攻击的贺一龙一下子也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大首领，冻死的都是裹挟的百姓，他们缺衣少食，身体本来孱弱，所以才会被冻死。只要咱们攻下永城，有了粮食和栖身之地，就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偏将见贺一龙受挫，遂进言献策道。
“你说的不错，传令各营开拔，全军压上去，务必在日落之前攻破此城。”贺一龙精神一震，立刻扬声喊了起来。
两万义军人马，虽然队形有些混乱，但这么浩浩荡荡的压了上来，气势还是很唬人的。
城墙鼓楼之上，公孙翊亲自坐镇指挥，东门则有李岩率领五百精兵坐镇，以及一万民夫协同守城。虽然公孙翊的人马缺少弓箭，但这几天，他们准备了大量的滚石檑木，还有煤炭。
永城拥有丰富的煤炭资源，之前应用的并不广泛，但公孙翊到任之后，煤炭则成了永城主要的燃烧物，煤炭即可烧火，冬天更可以取暖。如今守城还能用来杀敌，当然晚上城墙上的守兵，也可以烤火御寒，可谓一举多得。
“大哥，这里有我和二哥就足以应付，劳烦你坐镇县衙，督促张洪、胡尘、展远各司其职，这个时候城内的稳定同样重要，若发生趁机偷盗劫掠者，不用请示，直接杀无赦。”公孙翊站在女墙下，看着缓缓压了上来的叛军人马，原本还有些波动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无比的平静。
“三弟放心，城内就交给大哥了。”宋献策看着沉稳如山的公孙翊，眼中不由露出了一丝欣赏，心中更是暗忖道：“不愧是上天都卷顾的新星，还真是天生的战场之神。”
对于宋献策所思所想，公孙翊自是不知道，也不会去揣摩。现在他的眼里，只有那密密麻麻的敌人，两万人马发出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如巨浪一般涌了过来。
“传我军令，闻鼓而进，闻号而止。”公孙翊一声令下，命令随即层层传达了下去，所谓闻鼓而进，就是鼓声响起，代表可以露头发起进攻反击，闻号而止，则是吹号而停止进攻。
原本是鸣金收兵，但鸣金气势不够，传达的响声也不亮，所以公孙翊改用了吹号之声。
“怕不怕？”公孙翊下达完军令后，看了眼蹲在一旁，小脸绷得紧紧的外甥谢成，柔声的笑问道。
“不怕，舅舅你可别忘了，我可是上过战场杀过敌人的。”谢成摇了摇头，沉声应道。
“好样的，好好努力，将来舅舅保你做骠骑将军。”公孙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而期待的说道。
“舅舅，我要做大将军……”
“……”公孙翊无声的笑了：“好，咱们一起努力吧少年。”
公孙翊的军队缺少弓箭，也没有火器。同样贺一龙的军中也缺乏弓弩等利器，火铳和火炮也一样缺乏，可以说两军在装备上，谁也没有优势。
双方取胜的法宝，也就是死战，所谓的狭路相逢勇者胜，莫过于如此。
义军进攻的步伐很快就靠近了城池，眼看就要进入弓箭射程范围时，贺一龙先是让千军举盾在前试探性的又靠近了不少，直到发现城墙上始终没有射箭时，他才大胆的吼道：“云梯，撞车给老子上，攻破城池，劫掠三日，所得财物尽归自己所得。”
“杀！杀！杀！”
“冲啊！”
老营的士卒听到破城可以劫掠，早就渴望着发泄的老卒，立刻发出了一声声怒吼，蜂拥着冲向了城墙。
“大人，叛军开始搭云梯了，是不是可以反击了？”试百户唐通有些沉不住气的冲到了鼓楼上，喘气询问道。
“唐大人请你回到你的岗位上去，若有差池，军法处置。”公孙翊的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战场，第一波的反击，在他看来必须要起到最大的杀伤力，只有如此才能震慑住敌人。
现在第一波冲上来的敌人，正是气势最盛的时候，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放纵他们骄狂，然后再给他们当头一击，只有如此才能挫败他们的锐气锋芒。
“卑职遵令。”唐通被公孙翊这么一训斥，只得耷拉着脑袋退了下去。
“杀，杀进城去……”眼看第一波叛军已经开始攀爬上了云梯，叫喊之声响彻耳边之时，公孙翊终于缓缓的举起了右手。
“擂鼓，反击！”
“冬！冬！冬！”鼓楼之上的大鼓随之敲响，早就蓄势待发的守城军士与民夫，纷纷一涌而起，抬起滚石檑木狠狠的砸了下去。
燃烧得通红的煤炭，如雨花般洒下，滚烫的火雨虽然不至于致命，但却足以造成大面积的伤害，让攻到城下的叛军手忙脚乱的同时，口中更是发出了阵阵惨叫。
城墙之下的撞车，更是重点照顾，成桶成桶的炭火倾泻而下，瞬间变引起熊熊大火，烧的推撞车撞城门的叛军鬼哭狼嚎，抱头鼠窜。
“啊，救我，救我……”一名叛军哨总被石头砸中左腿，紧接着炭火又洒在他身上，瞬间引燃他身上的棉衣，原本御寒的棉衣，瞬间化作熊熊火焰，身在其中的他，自是一脸惊吼得狂奔了起来。
东西城墙上的一千三百军士，加上两万民夫协同守城的阵势，丝毫不弱于义军的人马，加上又有城墙依托的优势，可谓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三万民夫，公孙翊抽调两万人马上了城头，另外七千人负责运输滚石檑木，三千人负责送饭和抢救伤员，形成了一道循环战场机制。
宋庆作为郎中药商出身，在为公孙翊拉拢了宋献策李岩之后，他就被公孙翊任命为永城县衙医馆馆长。这次战争爆发后，公孙翊随即抽调了一批城中的大夫成立了临时战场救护所，专门负责救治从战场上救下的伤员。
一座城池，就像一台战争机器般，在公孙翊的驱使之下，迅速的运转了起来。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这些民夫在永城待了几个月，吃喝全部靠公孙翊供给，而且公孙翊还承诺过他们，开春之后他们不但可以得到户籍，还能分配田地耕牛。
在这样的奖励刺激下，这些流离失所的青壮民夫，即便心里再畏惧，此刻也嗷嗷叫的化身成为了勇勐的战士。
攻城战的惨烈程度丝毫不亚于梁两军野战的激烈。仅仅一个上午，城下最少有三千人阵亡，而城头上受伤的人数同样不下于三千，战死的也高达五百人。
面对尸横遍野的城墙上下，血流如河的场景，公孙翊发现这一刻自己的心变得好冰冷，冰冷。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作为一个大将，在战场上只需要一个信念，那就是胜利，正所谓虽千万人吾往矣。
此刻的公孙翊就是如此心境，无视死亡，无视生命，眼中只有胜利。
“明军威武！明军威武！明军威武！”
当再一次打退进攻的敌军时，公孙翊高举大明战旗，领着一队亲兵，一路高呼走向城墙，鼓舞着刚刚结束战斗而萎靡的士气。
“明军威武！”
“明军威武！”
“明军威武！”
原本瘫坐在女墙下刚歇了口气的李岩，赫然听到主城门方向传来的口号声时，立刻扶墙站了起来，高举起手中的战刀吼道：“明军威武，千户大人威武！”
“明军威武！千户大人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