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王爷很倚重卢比文，但也很讨厌卢比文。这家伙年纪轻轻的，不就是上了几次战场吗？至于胆小怕事成这样？
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觉本来就是复杂多变的，这才是常态。四王爷觉得，自己倚重和讨厌卢比文，这两件事其实并不冲突。
“不就是起了点雾吗？真是的，给你！”四王爷随手把一块虎符扔给卢千户，意思是让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一刻钟不到。
四王爷手下那些真正的，完全在他掌控之中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私军的十多人，闯进了四王爷的帐中。
面对这些人时，四王爷立刻换了一张面孔。极其冷漠、极其强大，极其威严。
“何事？”四王爷问。
“卢千户刚才直接命令七个士兵出去探查，我们混了几个兄弟在里面……按照他的指示……”
四王爷数了一下，好嘛，少了三个。
“叫卢比文来见我。”
“卢千户说，事已至此，敌人显然有备而来，我们已是瓮中之鳖。为今之计，我等当全力以保王爷之周全。而他，会保证我等没有后顾之忧。”
……
【靠，一个两个的……当初，只是几顿饭食而已啊……。】
“走。”四王爷下令，随即直接就走出了帐篷。
他和卢比文对视，卢比文朝他深深一拜，然后便转身不再看他。
世事无常，更何况是在乱世。
经过几次生死劫难、生离死别、心灰意冷之后，那个时候的卢比文，抱着将军的衣甲和血书，缩在那个不许他进入的城池的高墙之下，等着自己静静死去。
但，好不甘心。
有人给了他一顿饱饭，给了他一身衣袍，给他的将军立了一个衣冠冢。
给了他一个公道！
如此，便足够了。
卢比文不在乎对错，不去分辨是非。他只是要用他之所长，去维护某个人。
尽忠职守，仅此而已！
李姥姥窝在草丛里拿着望远镜，看着卢比文把那对精致的双刀背在背上。
“老将是老将，稳重也稳重。”况文虎同样举着一个望远镜，看见了卢比文的样貌。他又看了看脚边的七具尸体，一堆垃圾里突然杀出了这么几个精悍的好手，把在这里埋伏的先锋队都吓了一跳。
如果不是矮瘦子正好回来，用吹箭防盗了那三条好汉，他们应该已经被发现了。
“只是这架势，是要搏命啊。嘶，四王爷原来是个这么有魄力有胆量的人吗？怎么会允许他这么乱来。”
“你会下棋吗？”李姥姥突然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会啊。”
“那你有没有发现，那些和你旗鼓相当的对手，他们下的那一步棋，往往就是你最不希望他们下的那一步。”
……
还是那个问题，五百正规军对两百乡勇，如果不考虑其它因素，真的只是一个简单的加减运算而已。
而卢比文现在做的，恰恰就是在把那些“其它因素”给剔除掉。
“还有多久。”李姥姥回头问矮瘦子。
矮瘦子在水里下了毒。
下毒是门很深厚的学问。
比如眼下，无色无味是基本要求；药性不能太重，一片漂浮着各种鱼虾尸体的水源是很可疑的；而要想保证人人有份，那毒效就不能发作得太快，不然取水的人试毒试出了什么不对，就会打草金蛇。
最重要的是，一次下毒之后，要保证能对水源造成长足够时间的污染，因为一旦军营扎下，就不可能再去进行什么补充了。
矮瘦子，很专业。他估摸了一下时间，接着咧嘴一笑，伸手指向了山下军营，说：“你看。”
卢比文很快就发现了军营里的异常，他只是稍微着重地环视一圈茅房周围的人数，又低头看看自己腰间的水囊……
他水囊里装的是煮沸过的水，而且行军途中，他从来不会补充野外的水。他自己的水也都是自己亲自试验——尝一口，如果三个时辰之内没有异状，他才会更换储水。
【要糟……】
李姥姥站起身来，拉动手中竹筒的拉弦，一粒玫红的光点从他手中冲天而起，在空中炸开……
一些混进了军营的汉子们开始说些话制造混乱。
“那是什么！”
“烟花。”
“有土匪！”
“有山贼！”
“快快快！准备迎敌！”
“我的刀呢？”
“哎呦！”
“啊！我的肚子！”
“快快快！你好了没有！赶紧出来！”
……
嘈杂渐渐变得大声，变得整齐，一个不幸的消息被口耳相传，最后响彻了整个大营。
“有人下毒！我们都中毒了！”
卢比文完全没有去管他们，而是眼神示意他组织起来的真正的精锐，做出防御阵型……
防御什么呢？
“叭！”
整个山谷为之一寂，因为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声音。
“枪！是枪！逃命啊！”及时的提醒。
乱起！
“预备！”卢比文举起右手！
“锵！”利刃出鞘！被结成战阵的精锐们高高举起！
“杀！”
一声令下！几个不长眼的朝着自己本阵中冲过去的家伙立刻就被劈倒在地！
“结阵！迎敌！临阵脱逃者！杀无赦！”卢比文大声吼叫着。
这时，士兵们才发现，身周都是披甲在身利刃在手的精兵，他们原本该是自己的同伴的，如今却……包围了自己人！
卢比文用四王爷的精锐，把自己人包围裹挟了起来，强行组建了一个战团。局势立刻得到了控制，同时大家发现，虽然腹中绞痛，但起码，没人死啊！
而且之前的枪声，那也只有一声而已。
【故弄玄虚的鼠辈！】
士气为之一涨。
【嗯木木木木……】况文虎不由得看向一边的李姥姥。【下面那个老将果然干得漂亮，我还以为这位爷的布置落空了。但是他不该强行控制那群蠢得无药可救的渣滓的……】
李姥姥用手擦了擦身边那颗被剥了皮挖空了心的大树，很是不放心地看了看贾振翼身边的齐州佬。
齐州佬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李姥姥则用眼神表示不信。
“前朝戚爷爷用过的，只要第一炮不炸膛，它就能再撑三炮。”齐州佬只好不情不愿地补充一句。
“那如果它第一炮就炸膛了呢？”矮瘦子躲得远远的。
贾振翼大步走上去，从李姥姥手中夺过火把。
“怕个球啊！这是戚爷爷用过的东西！都是他的徒子徒孙辈，他老人家总会关照我们一下吧！”说着就拿火把戳到了引线。
“啵嗡嘣！”
卢比文看着前方山顶上升起一个火红的大橘子，橘子渐渐胀大又变成了太阳，太阳……太阳朝着他们坠落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