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进行的喧闹而流俗,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席间弦响曲扬,觥筹交错,众宾客言语甚欢,大殿之上一片其乐融融。
然而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众人皆无聊的紧,彼此杯盏碰撞间不过是须臾逶迤,敷衍寒暄的客道罢了。
傅骊骆神色浅淡的端杯啜饮,片刻间,案中青铜小杯里的清酒快要见底,感觉几道意味不明的眼神从四周聚集过来,她淡淡一笑,素手从骨碟中撵起一颗酸梅放入嘴中,恍惚间困顿的酒意也渐渐消散了不少。
双手托腮百无聊赖的朝大殿中央舞姿妖媚的宫娥瞥去,华丽丝缎翩翩飞舞,那色彩艳丽的衫裙晃的傅骊骆头昏脑胀,颜色萎靡,混沌间对面那玄衣男子丰神俊朗的容颜,越发的清晰荡漾。
傅骊骆伸手轻轻敲打阵痛的眉心,依稀瞧见大红宫衣的祝少司,朝她右下方的席位笑意盈盈的招手,不一会儿一身浅绿衣衫的林仙莹神色拘谨的迎了上去。
“兮妹妹莫要贪杯。”
左侧的沈浣碧移开傅骊骆面前的酒杯,拿帕子拂去她额角的细汗,一脸的担忧:“妹妹出了好些汗,可是身子不适?”
一旁灵魂出窍般的轩辕依,也忙的收回定在对面玄衣男子身上情意缠绵的视线,霞飞双颊的凑过来道:“兮儿姐姐是不是喝醉了?”
又忙的拉起傅骊骆冰凉的指尖,只一双桃花似的秋眸,柔情缱绻的定在了那男子身上。
沈浣碧顺着轩辕依的目光朝对面探去,倏的触到了那男子漆黑深沉的眸光,片刻便低垂眼睑,含恨的看着轩辕依,冷嗤咬唇道:“少假惺惺了,兮儿用不着你关心,你只管与你的情郎相看两不厌好了。”
“你...你...”轩辕依死咬着樱红的唇瓣,小脸红的快要滴出血来,眉目潋滟的快要把娇艳的花蕊都给比下去。
沈浣碧摸着傅骊骆酡红的下颚,托着她沉重的头颅靠在自己手臂上,又抬眼看着双手垂在腰际的轩辕依,唇瓣又勾起一抹讥笑:“轩辕妹妹也该自重才是,你这还没订亲呢,最多不过是圣上赐婚而已,将军还没三媒六聘的上府提亲,妹妹就这般不要脸面与他眉目传情起来了么?”
“沈姐姐,我哪里得罪你了么?怎么说话这般难听!”
轩辕依绞着手帕,双目通红的抬头去争辩,整个身子颤了颤好似受了好大的委屈,那颗悬在眼角的泪珠好似下一秒就要滑落。
沈浣碧看着轩辕依楚楚可怜的柔媚样,心中更是愤恨,不由得拔高嗓子:“你敢做还不让人说么?说着又看了看身后酣睡正甜的林仙柔,撅着嘴角道:“林二小姐先前说的没错,你父亲就是巴巴的求着圣上赐婚的。”
轩辕依面色讪红,斜眼朝对面软座上看了看,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滚落下来,她抽噎着拂面:“沈姐姐...你....”轩辕依被人揭开了脸面一时心里气急,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白皙的脖子都红透了,只睁着一双迷上水雾的清眸,可怜兮兮的朝面色淡淡的傅骊骆看去。
琴扬舞动,乐意喧嚣,众人皆神色困倦的迷眼歪靠在席位上,似是没人注意到这抱香软榻上,三名绝色少女略显紧张的氛围。
傅骊骆从沈浣碧手臂上抬起阵痛的脑袋,俏脸上一片酡红似是渲染了浓重的酒气,身旁两人的话语,她一个字不露的听见心底,眼底划过几分厌恶腾的站起身子,提着裙摆朝右犄角处的朱红拱门行去。
她急切的想出去透透气呼吸新鲜空气,只因大殿里酸气太盛,浑浊的空气让她快要呼吸不畅。
虽已近隆冬,但殿外庭院处的奇花异草却开的盛艳,更有千松柏几十株,株株挺拔俊秀,风动花落叶坠,千朵万朵铺地数层,傅骊骆撵步踩了上去,松柏渗出的清香被风送进了她的鼻端,她只觉得浑身一阵,挽着轻纱裙摆立在树下,面色淡如湖水,唇边浅浅的梨涡沿着白皙的娇颜蔓延开来。
窦骁扬勾腰抬眉,望着庭中难得一见的美景美人,整个人微微抖了抖,漆黑的瞳孔涌起几分看不清的炽热,薄抿着的唇弯起,正欲提步上去,却生生被一道尖细的嗓音滞住了。
“古大小姐好雅兴。”
傅骊骆蓦然转身,一身娉婷的橘黄衣衫女子正脸上带笑,手捧一株腊月朝她走来。傅骊骆觉得眼前女子似曾相识但又忆不起来。
女子美眸顾盼,红唇似火,人还未走到跟前,倒把那株腊梅先递了上来:“古大小姐不记得我了么?”女子呵呵一乐,弯腰拂去绣花鞋上的枯叶,抬起秀眉勾肩浅笑道:“香夫人是我母亲,我叫祝少卿。”又指了指琴瑟和鸣的玉明殿:“那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殿下是我嫡亲的姐姐。”
傅骊骆明显听的出来,姐姐两字是从她牙缝里蹦出来的,意味已经很是明了,这祝少司的亲妹妹好似并不喜她。
看了眼手中的腊梅,红艳娇嫩的花瓣如那上好的胭脂,傅骊骆放到鼻尖轻轻嗅了嗅,又淡淡的朝眼前女子福了福身:“好香的花儿,谢谢祝小姐。”
她记起来第一次与这女子见面,应该是在永定侯府轩辕依生辰的时候。
女子眉眼弯弯,略显丰腴的身材与清瘦的祝少司倒是很大的不同,但面上的神韵倒与祝少司有几分相像,特别是说话间微微上扬的眼角,平添了几分不一样的娇媚风情。
靠在拱门犄角处的窦骁扬伸手摸了摸温热的下巴,朝树下的浅紫色清丽少女看了几眼,沉了沉黑亮的凤眸,听着不远处细细的脚步声,突然身子一凛,似风一般闪了进去。
风渐渐大了起来,把庭中成堆的枯叶和花絮全部卷到了半空,转了几个回合又无声的盘旋倾下,落在花坛旁轻声浅笑的两名少女身上。
祝少卿扬起圆润的下颚,倏的抬手拿掉傅骊骆发髻上的细碎花瓣,睨了眼白墙廊下冒出的黑色头颅,眯眼凑近傅骊骆的耳边:“古大小姐千万小心,那见不得人的暗处有会吃人的老虎。”又拂了拂自己扬起的手袖,沉声道:“千万别往那东偏殿,千万。”说罢看了眼眉头微锁的傅骊骆,反身绕过松树旁的花坛小径,朝边上的青石台阶行了下去。
傅骊骆沉面细细思虑祝少卿刚刚那二句话,远山黛般的眉峰悄然浅淡的平展开来,果真,是有人要害她么?
她葱白似的指尖藏在手袖里紧紧卷起了拳头,还来不及转身,身后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声清脆的声音已到了傅骊骆跟前。
“古大小姐不好了,你的贴身女使被关进了东岳楼。”
性子一向沉稳内敛的林仙莹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几名神色同样慌张的小宫娥。
“为何被关起来了?
傅骊骆摸着腰间被扬起的丝带,面色微微紧了一紧,满脑子都是林仙莹说的东字,心里不禁凛然。
林仙莹看着傅骊骆虽脸色紧张,但并没有挪步上前,心里着急猛的一把拉过傅骊骆的手腕:“古大小姐快随我一同前去吧!”
她手上的长指甲刮的傅骊骆手腕一阵刺痛,那狭长的眸子划过几分阴险,手中的力道暗暗加深:“再不去,只怕你的侍女会没命的。”
林仙莹感觉傅骊骆身子未动,又想起那祝少司的嘱咐,心里越发的急躁,所以忙按着祝少司教她说的照做,故意用蔓萝来做引子引她过去。
傅骊骆清冽的水眸把林仙莹眼底的阴骘看的一清二楚,她猛然推开林仙莹的手,抱怀立在原地沉声道:“林大小姐还没说我的侍女为何被关起来了?”
黑白分明的秋眸探寻般的朝垂着眼睑的林仙莹探去,目光清澈的如高山上的清泉,微微眨眼间,好似凌空泼泻出无尽的凉意和寒冽,倒把火急火燎的林仙莹给镇住了。
“是..她和林府的家奴吵起来,还动手打了别人。”一旁的宫娥忙的勾着身子上前一步,双手交叠垂在小腹,轻咳了声,又道:“太子妃殿下说她放肆嚣张,已经把她关进东岳楼了。”
“是的,她打人了自然是要关起来的。”林仙莹讪讪的垂到一边,银牙紧紧咬着,恨不得架起眼前的紫衣少女,朝那祝少司指定的地方奔去。
傅骊骆倚靠着冷香扑鼻的松柏树,一脸无可奈何的摊手:“那我也没法子,既然她在宫门口打了人,那就由太子妃殿下处理吧!”弯身捡起地上一片泛黄的枯叶,细细的打眼去瞧上面斑斑驳驳的纹路:“这事真要论起理来其实也没多大的事儿,只不过是下人们斗嘴打诨,打几板子也无碍!相信等我稍后禀明了太子殿下,太子妃也会放人的,我又何必白跑一趟呢!”
傅骊骆轻轻松松的分析完,竟靠着花坛旁的长凳坐了起来,面上浅淡依旧,好似碧波无垠的湖面平静似水,看着一点也不着急。
但边上的林仙莹和几位宫娥可急怀了,她们不过拿她侍女做个幌子,哄骗她过去,好把她....
林仙莹一双眸子仿佛淬了毒液的利剑一般,狠狠的朝坐着的明丽少女瞥去,掩住微颤的手心,突然灵机一动道:“哪里要你亲自禀明太子殿下,太子妃只不过吓吓那丫头,她说让你过去,她交代完事情的始末,自会放了你的婢女。”
傅骊骆心神一怔,忽的越发明了,看来她只好配合演出戏了。
“既然太子妃是这么个意思,那就走吧!”
粉嫩腮颊上的梨涡浅笑,轻轻拍了拍裙裾上的败絮花瓣,傅骊骆美目清冷的朝那东偏殿行去....
林仙莹暗暗舒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汗湿的额尖鬓腮,诡笑着跟了上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