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贺一眯眼,只见大殿之中,突然起了朵朵莲花。
滴答一声。
汉白玉铺就的大殿地面之上,竟是泛起一丝涟漪,像是平静的湖面滴落了一滴水。
紧接着,莲花随风飘扬,聚作一团,凝聚成了一个人形。
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手上杵着一根竹杖,若非他出场一鸣惊人,寻常人见到他的第一眼,还以为是一个山野农夫,花甲老人。
“这位是……”
“学生拜见水镜先生!”
“晚辈见过德操长者!”
“司马院长圣安!”
“参见司马半圣!”
有人诧异,不识来者身份。
而更多的人,在见到老者样貌的第一时间,便执起了晚辈礼,一句句恭候,一句句问安,此起彼伏!
司马徽,表字德操,现任白马书院副院长一职,世人尊其为水镜先生。
除了他担任白马书院副院长以来,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之外,其本人的实力,更是达到了二品半圣境!
司马徽和煦地朝着周围拍了拍手,竹杖微微一点,所有躬身行礼的人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扶了起来。
“老朽,见过陛下!”
司马徽双手抱着竹杖,微微颔首。
二品半圣,已经可以见帝皇不拜,哪怕是先帝在位之时,也是以学生礼相待,司马徽亲至,先向刘贺问好,可谓是给足了面子。
刘贺微微眯眼,先是看了看角落里不动声色的司马懿,这才是认真打量起了下方这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
但下一刻,望气术观望之下,却没有任何的信息反馈。
不管是司马徽的修为,还是他对刘贺的好感度,都看不到。
“统子,这是怎么回事?”
这还是刘贺第一次使用望气术失败,哪怕是之前的孟宗,现在的梁师成,在他的望气术之下都无所遁形,可用在了司马徽身上,却突然失去了作用!
【主人,忘了提醒您了,您和他的差距太大,二品强者,已经有着陆地神仙般的手段,想要屏蔽探查,太简单了!】
这……
刘贺骇然之余,下方的司马徽微微皱眉。
刚刚的一刹那,他竟然感受到了一股灵魂之力的探查。
虽然这股力量很是微弱,但他还是觉察到了,这股力量,竟是来自上方的刘贺!
刘贺身体保持不动,倚着龙案淡淡道:“水镜先生不在书院清修,今日莅临朝堂,可是有所指教?”
“老朽正是为梁师成冒犯陛下天威而来,不知陛下可否看在老朽的面上,饶过梁师成这次?”
二人平和地交流着。
刘贺看了看面前的光茧,微笑道:“如今梁师成大儒之身已破,文心已碎,现在他所修的杂家之力也在快速消散,这样的废人,水镜先生还要保他吗?”
司马徽脸色从容道:“既是我书院之人,不管他现状如何,老朽身为书院副院长,自然是要替他负责的!”
“哦?即使是他要谋杀朕,你白马书院也保定了?”刘贺戏谑道。
司马徽不语。
众人噤若寒蝉,看着刘贺正面反驳一尊二品半圣的要求。
“孰是孰非,都在众人心中,陛下也不想看到事态再进一步恶化吧,得饶人处且饶人,差不多……够了!”
司马徽语气不变,但任谁都听得出来他话语中的不耐烦。
然而,司马徽话音刚落,刘贺面前光茧光芒大盛。
刹那间,刺眼的光芒闪耀了整个大殿,待到退去,原本身材魁梧的梁师成,已经瘦得只剩下一块皮包骨头,依旧保持先前的样子。
待到光芒散尽,梁师成无力地跪倒在地,脑袋低垂,生死不明。
“朕觉得,还不够!”
说话间,刘贺一掌拍向梁师成的脑袋,司马徽见状,轻哼一声,刘贺的掌心停滞在半空中,再难落下。
刘贺脸色难看道:“怎么,司马副院长也打算和这梁师成一样,想要加害朕吗?”
司马徽阖眸:“梁师成已经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相应的代价了,陛下何必赶尽杀绝!”
刘贺气愤不已,这白马书院,如今竟强硬至此?
还是哪怕梁师成已经废了,对他白马书院依旧有着不可或缺的重要性?
众人也看得一头雾水,虽然不清楚梁师成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看着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显然是没有什么价值可言了!
虽说之前他是三品大儒,可被废之后,那真是连个童生都不如了!
可司马徽作为白马书院的副院长,却执意要保下他,这其中,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杨约!”
大理寺卿听到刘贺喊他,连忙站了出来。
“微臣……在!”
“梁师成犯上作乱,欲加害于朕,按照汉律,当处何罪?”
杨约头皮一麻,忍着恐惧回答道:“按律,当处极刑,夷九族,以儆效尤!”
“司马副院长,你可听明白了?”
刘贺一脸怒意道。
“唉,何必呢!”司马徽摇了摇头。
刘贺拿出大汉律法来压他,除非司马徽不惜撕破脸,沾染上一身骂名强行保下梁师成,不然的话,即使他是半圣又如何!
这天下,说到底,还是大汉朝的天下!
众人面面相觑,难不成今天刘贺这个傀儡皇帝,真的能让司马徽这个半圣退步?
“既然司马副院长没有异议,那以朕之见……”
“且慢!”
司马徽摇了摇头,手掌一摊,微微金光乍现。
“陛下,可识得此物?”
一个光团被司马徽轻轻一送,朝着刘贺飘去。
刘贺伸手一接,光晕散去,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脸色难看至极。
“丹书铁券!”
“既然陛下识得此先帝遗物,那老朽用这丹书铁券换梁师成一命,不过分吧?”
刘贺沉默,而司马徽却不想再跟他多说什么,伸手一招,刘贺来不及反应,面容枯槁的梁师成已经被司马徽摄了回去。
刘贺捏着丹书铁券的手指微微发白,极力地压制着内心的怒火。
孟宗如此,梁师成如此,这司马徽亦如此!
看来这白马书院,当真是不把这整个大汉的主人当一回事了啊!
先帝啊先帝,你到底留下了多大的一个烂摊子来让我处理!
刘贺第一次有了一丝沮丧,司马徽出现在朝堂之上之后,一直表现的极为从容,甚至没有展露出半点属于半圣的强势!
二品半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哪怕他想强抢梁师成,自己也毫无招架之力!
但人家没有留下任何令人诟病的点,反而是面对自己的苛责,拿出了先帝遗物,丹书铁券!
自己再不悦,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梁师成虽废,但却没法杀了!
这种无力感,比让刘贺见识到一尊二品半圣发飙还要来的沮丧!
天下之大,似司马徽这等人物又有几何,自己若想一一扫平,那需要多大的能耐?
梁师成虽然只是一个草包大儒,但其背后,肯定涉及了某些隐秘,不然还用不着引得一尊二品半圣下场为他求情。
此间种种,在梁师成被司马徽一手摄去,用自身实力替他续命之后,便再难彻查!
“既然司马副院长的目的达到了,那就请回吧!”
刘贺扶着龙案,重新坐回了龙椅之上。
然而司马徽却没有半点要离去的意思,脸上依旧挂着一抹淡笑道:“今日梁师成奉书院之命登朝,是有要事求于陛下,还有赵太后!”
“然他冒犯陛下在先,还没来得及办正事,既然老朽来了,索性就厚颜相求,还请陛下和赵太后能够应允!”
“有何大事,竟还要劳烦水镜先生亲临,哀家只是一介女流,恐怕帮不到水晶先生什么忙,还请水镜先生打哪来,回哪去吧!”
一旁纱帐后面的赵姬,已经是看出了刘贺满心的无奈,此刻声音透着一丝怒意,毫不客气地回绝道。
众大臣听着这语气,还以为是刘贺没能根据赵姬的意愿除了梁师成,因而迁怒司马徽。
殊不知,赵姬对梁师成的死活根本没兴趣,她关心的,只是她的小男人竟然受挫了!
面对赵姬不客气的回绝,司马徽浅浅一笑:“太后谬已,此番我白马书院的述求,必须要征求太后的同意才能完成!”
“因为,梁师成此次到访,乃是想迎回吕相圣典《吕氏春秋》的,想来太后对此圣典,并不陌生吧?”
“哀家没见过什么《吕氏春秋》!”
“太后别急着否认,老朽刚刚在来的路上,已经是感受到了吕相力量的气机,而陛下刚刚能够废了梁师成的一身修为,便是借助着这本圣典的力量吧?”
听到司马徽的话,众人惊呼,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怪不得陛下有恃无恐!
梁师成竟然敢对身怀吕相至宝的人动手,无疑是触怒了杂家一道的尊严!
遭到反噬,便在情理之中了!
还有的大臣脑补,刚刚帝玺苏醒,也是因为《吕氏春秋》的力量起了作用。
不然的话,难不成刘贺一区区傀儡皇帝,还能完成历代先皇都做不到的事情?
这样的解释,能让更多人相信!
赵姬还欲狡辩,只见司马徽伸出手指往前一点,刘贺胸口一松,一本古朴的书籍徐徐飘向半空。
“那是!”
“《吕氏春秋》!”
不管是儒门弟子也好,还是修炼其他体系的人也好,在看到这本漂浮在半空中的古朴书籍时,都是红了眼!
这本书,可是记载了吕不韦成道的一切秘辛,若能得之,或许能重现吕不韦当年盖压一代的奇迹!
迎着一众如狼似虎的目光,以及司马徽问都不问的霸道行径,刘贺牙关紧咬。
“司马副院长,这是打算巧取豪夺吗?如此行径,未免太过霸道,不怕遭天下人耻笑吗?”
面对刘贺的责问,司马徽宠辱不惊道:“《吕氏春秋》本就是我儒门至宝,今日不过是让它重现天日,老朽自当秉承先贤遗愿,将其迎回白马书院,好将杂家一道,传于后人,方能不辱没吕相之才!”
无耻!
司马徽的无耻,更在梁师成之上!
话说的冠冕堂皇,实际上做的却是强盗行径!
什么本就是儒门至宝?
这是吕不韦自己的东西,什么时候归属权化为儒门了?
还什么秉承先贤遗愿,我要是吕不韦,知道如今的儒门这么无耻,哪怕是烧了也不给你们!
刘贺想到了很多在《吕氏春秋》暴露之后儒门的动作,但独独没有想到,会引来一尊半圣亲自出手。
手掌不由握住了腰间的玉佩,迟疑着要不要催动里面历代先皇残余的力量,来抗衡司马徽这个半圣!
可一旦这么做了,自己借助赵姬一直打掩护的手段,那就彻底失效了!
看着头顶的《吕氏春秋》自发地抗拒着司马徽力量的牵引,刘贺心急如焚。
“妈的,还是错算了一步吗?难道就白马书院对《吕氏春秋》志在必得吗?”
嗡!
《吕氏春秋》一颤,微弱的抗争力量被司马徽轻松破解。
看着迎着自己飘来的《吕氏春秋》,饶是司马徽为半圣,也是面露喜色。
正欲一把夺过,天空仿佛响起了马鸣声。
“自董圣之后,白马书院竟然做事如此霸道,你们到底学得是儒门经典,还是强盗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