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迷藏结束了。
前进的脚步停顿住,他看着前方角落露出来的,无比显眼的那片白色的衣角,面罩下的嘴角微微弯了起来。
这就像在抓一只被逼到墙角毫无退路的愚蠢兔子一般容易,结局已经一目了然,所以杀手并没有把那些微异样感放在心上,只是很懈怠很散漫的一步步走了过去。这种掉以轻心和散漫,也成了他犯下大错的原因之一。
他缓步走过去,手一抬,就抓住了那截露出衣带,伸手一拽——
可是,出乎他预料的是,手上传来的重量是如此的轻,几乎相当于没有!那明显不是一个人的重量,挂在那里的居然只是一件外袍!
于此同时,扑簌簌的细微动静从某个方向传来,像是什么在奔逃。这山洞内弯弯绕绕,一时也看不清那边究竟情形如何,不过猜也猜得到吧?
意识到自己判断失误,杀手认真了几分,判断明声音传来的方向就立刻往那边追了过去。那移动的声音虽然快,却还不可能快过他!那快速奔逃的声音如此清晰,还带着些微布料的摩擦声,杀手疾步追上去,带着些被愚弄的恼怒,冷笑——这样的小把戏虽然管用,但也仅仅局限于一时了!
随着距离一点点拉短,杀手虽然有些疑心——那个女人真的能跑那么快么?然而天性中的残暴嗜杀让他没有习惯去思考太多,他追到那尽头,拐了个弯,因为习武的良好视力让他终于在黑暗中看清了那发出布料摩擦声音的究竟是什么,可看见的东西却让他愣了一下。
地上是一团衣服布料在‘跑着’。
那是什么?
这样诡异的场面如此匪夷所思,让人难以理解。这样脱出杀手理解范围的事情让他有些恼怒,他迅速挥刀,将那团布料绞了个粉碎,一团灰色的吓得屁滚尿流的小东西立刻蹿了出来,迅速逃走消失在黑暗里。
什么——居然……是兔子么?
接二连三出乎预料的事情让杀手反应慢了半拍,因而尽管那偷袭而来的声音及时传入了耳中,他却因为方才被戏弄的震惊而没来得及闪避,被一匕首扎入了后心。
剧痛传来,他立刻回身一掌拍了出去。偷袭的女人被那一掌拍得摔了出去,重重撞在山洞岩壁之上,闷哼一声,鲜血立刻从唇角溢了出来。可是她却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昏暗的光线下她抬眼看他的眼神亮得惊人,笑了一声。
麻木的感觉迅速传来,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他们这群人在暗器上常淬的一种剧毒,见血封侯。
是方才被风易凌截下来的那把飞刀么?
他想握刀的手已经开始有些不稳,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杀手惊恐又恼怒!看着虚弱的、一掌就被打得无法站立、仅仅靠着岩壁支撑住身体的女人,她脸上胜利般的笑容是如此刺眼!
马失前蹄,就像是一贯任他宰割的柔弱动物忽然对他亮出了凌厉爪牙一般,他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根本不是什么可以任人宰割的角色。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竟然敢……
恼怒不甘的感觉充斥满整个脑海,杀手想立刻冲过去结果了这个女人。可是他们这种靠杀人为生的亡命之徒在暗器上淬的毒物自然不是什么可以简单的毒,何况那把匕首是完完全全刺入了后心的。他只抬脚往前艰难的挪了几步,就毒气攻心轰然倒地了。
而终于摆脱了那群杀手纠缠阻挠的风易凌终于在此刻赶到了,看清眼前这一幕,他微微松了口气,关切的看向花阡陌。
花阡陌抬手擦干溢出唇角的血迹,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风易凌便不再多说什么,转身扬剑继续对付那群有如跗骨之蛆纠缠着的杀手。
其实浑身都仿佛被拆散了一般疼,一个资深杀手应激反应时的全力一掌哪有那么简单。但是眼下却并不是担心这些的时候,她竭力支撑住身体不要倒下去,视线继续看向和剩下的杀手交手的风易凌。
他们的动作全都很快,快到一般人根本看不清。不过其实她是看得清的。
无论是一个身手敏捷的杀手出其不意的一剑刺向风易凌,还是风易凌横剑架开另一人攻击的刀锋的同时微微偏头避过的动作,她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确实是不会武功,但是她的目力听力和观察力,却是远远超过那些不会武功的一般人的。而那个杀手,也是吃亏在这些上——他哪里想得到,一个明明不会武功的女人,却懂得压抑住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让自己变得不易被觉察呢?所以他才没发现她其实是藏在他身后的拐角处。
花阡陌看着风易凌继续和那剩下的杀手交手,可是她虽然看得出风易凌目前还能对付,但若继续下去,结果还是不容乐观。
眼下这群杀手已然谨慎了许多,一招之后就立刻谨慎地撤回,所以风易凌要击倒他们之中任何一个都不容易。这样消耗战般的局势显然对他不利,而花阡陌尚记得他背后还有一道伤。
她不由有些担心——百里瑾怎么还不来?连这群杀手都找到了这里,可他怎么反而这么慢?眼看风易凌渐渐不支,她的心也悬了起来。
和花阡陌一样,风易凌也有着同样的忧虑。他感觉自己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了,而后肩的伤口那样剧烈的疼痛着,连带着那条手臂都有些抽筋起来。虽然他的为人从不会在战斗中指望有什么援助,但此事毕竟关系到花阡陌的性命,让他也不得不担心——若是百里瑾再不来,他也最多再支持半刻了。
幸好,百里瑾的能力并没有让他失望。当他再一次挥剑刺倒一个扑上来的黑衣杀手却来不及挡另一把刺向自己的短刃之时。一阵劲风蓦地穿过人群袭来,身形快如闪电,及时格开了那短刃。戴围巾穿披风的百里瑾在他背后站定,他终于松了口气。
百里瑾与他贴背并立,侧头对他笑言:“果然武林大会之时你还不算尽全力,你这出剑速度比在下还不遑多让了,在下败在你手里还不算冤枉。不过你居然还留一手,莫不是看不起在下?在下一定要找个机会跟你在比一场。”
百里瑾这人有个优点,就是不管周围是什么情况,他都有心情开玩笑,自说自话。正如此刻,明明强敌环伺,他却还有心情跟风易凌讨论这个。他的轻松带得风易凌也轻松起来,不复之前的心情沉重,微微笑了笑:“我只是觉得,比试什么的,主要还是以武会友,切磋而已,没必要用上那种搏命的打法。不过百里兄若是想比试,待这次平安回去,在我一定奉陪。”
百里瑾乐了:“那就说好了!一言为定啊!”
风易凌点头。
百里瑾自然不是一个人赶来的,他还带着另外好几个高手。领头的黑衣人眼见形势不对,一声令下,那一群人立刻离开了。
百里瑾看风易凌一眼,风易凌摇摇头,他便没有去追,回身走过来。
“你没事吧?”
风易凌摇头,没有说话。
“小阡陌呢?她没事吧。”百里瑾却没有留意他的神情,不住探头往山洞里看。这么说着时,花阡陌已经抱着一只兔子和一把剑鞘从山洞里出来了。百里瑾一见到她,立刻笑眯眯殷勤的迎了上去,拽起她的一条胳膊在她身上上下前后打量,直到花阡陌被他的动手动脚弄得脸色添了几分愠色,才放开她及时跳开。
“幸好幸好,没缺胳膊少腿。不然在下可就要寝食难安了。”
“劳百里少侠费心了!”花阡陌还有些恼火,不冷不热的回答,“初尘呢?”
百里瑾抱着剑晃晃脑袋:“她身体那么差,留在这也是累赘,在下就让她回去了。”
花阡陌抓住重点,瞪起眼睛:“你没有送她?”
百里瑾回答这个问题时没了方才的坦然,心虚:“在下这不还得来帮你们么?”
可花阡陌却已经发作了,插起腰咄咄逼人:“你还有没有你的任务究竟是什么的自觉啊?小王爷怎么会派你这么个人?初尘那种身体,又不会武功,你居然不送她回去?”说起来也奇怪,花阡陌本来只是一个弱女子,按理说他们之中谁用上武功都能甩她几条街,可不知为什么,她发脾气时,即便是他们这几个武功高强的大男人都有些生畏。
百里瑾不由自主缩了缩脖子,终于忍不住分辩了几句:“在下这不是派人送她回去的么……而且,”他对她讨好的笑笑,“小阡陌你因为我的疏忽,都掉下去了,在下也得关心关心下你的处境啊!”
“免了!”
“在下好歹是真心一片啊!”
“……”
风易凌却只是默默看着,并不说话——连百里瑾都已经寻来了,也到了回去的时候了。
不知为什么,想到这点,他心底不仅没有放松的感觉,反倒有些不快。
看两个人吵吵嚷嚷半天,像是一对冤家一般熟稔无隔阂,风易凌本就复杂的神情有一瞬的凝滞,旋即又消失,忽然淡淡开了口:“花阡陌,我有事情跟你说,能来一下么?”
正和百里瑾对峙的花阡陌转头望了过来,有些意外。风易凌却并没有多解释什么,只对百里瑾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就转身领路往远处走。明明得救了,他却一副这般冷淡的态度,反倒好像心情不佳。花阡陌有些莫名其妙,却还是跟了上去。只剩下百里瑾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这两个人一先一后的走开,饶有兴味的摸了摸下巴,十分识趣的没有去偷听。
风家少主的风易凌一向是个温和从容的人,可此刻却有些冷意外露。
不过幸好,这两个人并没有让他久等,没过多久就回来了。只是也不知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回来时气氛似乎有些怪异,虽然从风家少主一贯那种淡淡波澜不惊的神情看不出什么,但花阡陌的表情却确实有些不对。
这两人之间有问题。视线从一个身上转到另一个身上,百里瑾摸着下巴,兴趣十足的点点头下了结论,万分好奇他们刚才到底说了什么。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自然是要回去了。风易凌一人走在前面,花阡陌则低着头,仿佛怀着极重心事的样子。看出花阡陌此刻没有心情搭理他,百里瑾笑了笑,吹了个口哨,几步跟上风易凌的脚步。
“虽然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目的,不过你拜托在下去查的另一件事情在下已经查到了。你说的那个道士他早就死了,听说是意外。官府也来过,这般结了案。”回去的路是一条偏僻的小道,百里瑾几步追上风易凌的脚步,随口说道。
风易凌脚步停顿了一下,半掩在额发下的眼底仿佛有什么极为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像是悲哀又像是难以置信.
“是么?多谢你,我知道了。”
百里瑾看着他的表情,仿佛看出了什么,不再多说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