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的剑，为什么竟然舍得送给她？
姜妩敏锐地意识到，自己或许与这位故人有什么说不清的联系。
她没来得及问，见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又要离开，匆忙扯住了他的袖子，“哎，师父。”
黎川的目光凝在她接触到他衣袖的手上。
不会有洁癖吧？姜妩这么一想，立即松开手，有些讪讪。
“师父，为什么送这把剑给我？”
“合适。”
姜妩错愕了一瞬，终于忍不住问：“师父为什么这么不耐烦说话？”
明明那天刚从骨灰盒里爬出来的时候，还稍微能说几句话，甚至开玩笑打趣她几句，后来怎么好像越来越冷淡。
黎川忽然笑了一下，难得说了一句还算长的话：“说话好累。我刚出来那会儿还有点新鲜劲，现在耗完了。”
果然是懒病。
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修成天下第一修士的？
果然高手都是有点怪癖的，姜妩点点头，没再多问。
拿着长剑，她兴冲冲地回了自己的地盘去练剑，练累了就盘腿一坐，打坐调息，山中无日月，练功的日子一晃，等闭关结束，姜妩都有种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她已经明白这位师父神通广大，虽然看不见踪影，但似乎时时刻刻分了一缕神思在她身上，她轻声唤道：“师父？”
白袍少年便立即出现在她面前，眉眼低垂，眼神中还带着一种似乎刚睡醒的困倦和朦胧。
“师父，我已至化神期，想去山下历练一番。”
虽然修为到了化神期，但由于未经世事，也没有多少实战经验，她的归元剑法始终停留在第四曾，再难寸进。
黎川挑眉看她，对她这化神中期的修为不太看得上。
见黎川似乎并不愿意，姜妩决定，顺毛撸。
“师父，您这般龙章凤姿之人，清贵至此，如同谪仙降世，日日待在这清黎山上，都没几人能见到你的绝世姿容，这岂不是太可惜了？不如您就陪弟子去山下走走，好叫世人知晓，这世上竟真有神仙般的人物。”
黎川眼中的嫌弃慢慢散去，唇角微勾，露出淡淡笑意。
见他意动，姜妩再接再厉：“师父这般姿容，定是善良温和，举世罕见，弟子只有这点小小心愿，还请师父满足弟子。”
“哼，当初怎的不知许愿。”黎川轻哼一声，眉目却愈发舒展，连困倦的眼神都被清亮取而代之。
这就是传说中的，“你要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吗？
姜妩顺从地就往日的年少轻狂致歉。
见她态度良好，道歉诚恳，再加上话也说得漂亮，黎川想了想，终于勉强答应。
姜妩：拿捏了。
姜妩早有准备，给自己换上了一套轻便的凡间衣裳，又往储物戒指里塞了一堆货币灵石，黎川见此，到稍稍有了些兴趣，也换了件类似的衣裳。
“走吧。”
按照姜妩的要求，黎川带着她瞬移到了一个还算繁华的小镇子上。
上个世界还是现代世界，突然重回古代，姜妩竟然有种久违的新奇。
凡间与纯粹的古代世界没有太大不同，两边街道房屋低矮，一个一个挨得并不近，宅院之间的空隙处有孩童打闹玩耍，欢声笑语不绝于耳，难得的人间烟火气。
脚下是青石板铺成的路，沿路走了一段，便正好赶上了晚市，茶楼酒楼纷纷掌灯，茶饭飘香。
暮色四合，炊烟袅袅，鲜活又温暖。
姜妩手里揣着个荷包，银子装得鼓鼓囊囊，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一下子就满满当当地拿了满怀的东西。她好容易抽出手来，将一串糖葫芦伸到黎川面前。
“师父，尝尝这个？”
黎川微微蹙眉，看着她眼中的期待，到底是接了过来，优雅地吃了一小口。
“怎么样？”姜妩问道。
“……”黎川道：“你忘了我曾经是凡人？”
搞得好像他没吃过糖葫芦一样！
姜妩一怔，随即弯了弯眉眼：“你都八百年没吃这些了，肯定早忘记糖葫芦是什么味儿了。”
黎川不语。姜妩才不管这些，她难得下一次山，当然要好好体会一下凡间的快乐。
“哎，那边有桂花糕！”她欢喜地跑了过去，黎川无奈地慢悠悠跟在她身后，又不得不接过了她手中刚出炉的被油纸包着的糕点。
他纤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挑开油纸上缠绕的细线，剥开外衣，露出里面极为精巧的一小块糕点，手指忽然一颤。
“啪——”
糕点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姜妩正从卖糕点的大娘手中接过第二块，闻声回头，见黎川眼中是浓郁得化不开的哀愁。
好像一片失落了记忆的落叶，不知道该飘到哪里去才是归途。
姜妩心里忽然酸得厉害。
她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付了钱，她飞快地走到黎川身边，此时他已收敛了眼中的情绪，又恢复往日的倦怠。
姜妩仰头看他。
他的眼底一片淡淡的青黑，活像熬了二十年的夜。为什么呢？他明明是半步真仙，怎么会困倦成这副样子？
黎川极轻微地扯了扯嘴角，连声音都低了许多：“掉了。”
“没事，”姜妩扬起笑脸，扯着他的衣袖继续走，“我们买别的。”
黎川轻轻“嗯”了一声，顺从地跟着她往前走。
等到天色终于黑透了，两人便找了家客栈住下。
夜里，姜妩躺在床上，翘着脚思索了片刻，还是没有头绪。正准备起来打坐，忽然灵识听到一丝响动，她敏锐地弹起来，掐了个决敛去气息，轻盈一跃，身形隐在黑暗处，缓缓贴近了隔壁的墙。
这是黎川住的房间。
他似乎没什么保护意识，甚至都没屋子罩上一个结界，姜妩使了个决，轻而易举地便透过墙看到了里面的画面。
他整个人泡在浴桶里，眉心紧紧蹙着，痛苦地闭着眼，浴桶外露出的皮肤苍白如雪，脖颈青筋暴起，整个人蜷缩在浴桶里，就像是一张被用力划满了废弃的符号的揉皱的纸。
姜妩一惊，顾不上那么多，推开门闯进去。
黎川微微睁开眼，勉强分出一缕心神，以从未有过的严厉辞色斥道：“出去！”